“誰?”池雪一臉茫然,摸不清他的意思。
陳妄書擡手揉了下眉心,耷下眼皮道,“經營民宿的人,應該挺有安全意識吧。”
“民宿?”話題跳躍度太大,池雪勉強串聯起思路,“你是說——我表哥?他的店在市區,挺安全的。”
被忽視的貝果見主人杵在原地發愣,歡快地撲騰小短腿扒拉他撒嬌。
陳妄書盯着褲腳被小狗印上的半枚梅花印,須臾,語調緩慢地重複:“表哥?”
“對,”池雪想起他剛才的問話,總感覺哪裡不大對,但眼前的人社交界線分明,斷然不會對陌生人批點指摘,更遑論挑撥離間,她困惑歪頭,“可是他人在雲城,不可能來接我呀。”
陳妄書“嗯”了聲,千思萬緒掠過心頭,面上卻絲毫不顯。
他拿出鑰匙按下解鎖鍵,走過去拉開副駕駛車門,“走吧,正好順路。”
池雪視線追随他落在亮着尾燈的黑色越野車上,那些被困在出租車内的畫面又開始在眼前回放。
胃部翻江倒海起來,掌心冒出冷汗,身體卻死死釘在原地,動彈不得。
因為通勤坐過幾天公交,她以為自己已經能夠适應,在漸漸擺脫陰霾。
如今看來,似乎遠遠不夠。
陳妄書手指扶住車門,遠遠注視她。
女生那樣不安畏懼的神情,比方才有過之無不及,仿佛此處蟄伏着洪水猛獸,他隻在一個時刻見過。
他很快意識到這個邀約的不妥,拾起副駕座椅上的牽引繩,試圖遞出一個合适台階,“或許,你方便幫我——”牽貝果回去。
可惜台階本階不解風情,哒哒跑上前,後腿蹬地,矮胖身子率先跳進副駕,然後邀功般仰頭望向主人。
陳妄書話沒說完,蹙眉,眼風一掃,示意它下去。
小狗咧嘴。
已讀不回。
一陣輕緩遲疑的腳步聲接近。
他微擡眼皮,看到女生柔順的烏發被夜風拂亂,連帶嗓音也有些發虛,“不如我抱着它一起?”
暮色漸濃,商鋪和行道樹化作團團虛影,平穩退出視野。
車載香片的味道很淡,隐約能嗅出佛手柑和苦橙葉的氣息,如此刻的晚風,靜寂平和。
四面車窗安靜降下。
貝果胖嘟嘟的爪子扒在窗沿,探出腦袋好奇觀望着璀璨夜景,黃白相間的絨毛随風披拂,小耳朵不時抖動。
池雪透過右視鏡觀察坐在自己懷中的小狗,它眼睛中閃爍的亮點似乎能感染一切。
小狗的快樂很簡單。
險象環生的磨難過後,也不過是——
狗狗我呀,今天又完成了一個大冒險。
嗅覺和視覺得到安撫,腿上窩着真實溫暖的小生命。
她控制自己不去回想任何畫面,攥着安全帶的手指慢慢卸去力道,調整呼吸頻率,脊背向後,以相對放松的姿态靠入椅背。
好像也沒有想象中那麼難。
視線無意識向右偏移。
駕駛座的人開車很穩,不會突然加速或猛踩刹車,也沒有閑聊攀談的習慣。
沿路錯落光影勾勒出他鼻骨至下颌的輪廓,深邃立體,喉結明晰。
那雙搭在方向盤上的手清瘦修長,很有力量感,是她審美範疇中最适合彈鋼琴的類型。
從公交站到小區走路也隻需要十幾分鐘,開車用時更短。
沒多久,保安亭前的機械閘門自動識别車牌,應聲而開。
眼瞅目的地即将到達,為表示沒把對方當免費司機,池雪強迫自己重拾對話技能,禮貌開口:“奶奶最近還頭疼麼?”
“好多了,”陳妄書瞥了眼右視鏡中路況,視線收回時在半空與她相接,補充道,“她很喜歡你送的香包,聽韓姨說最近兩天睡得也安穩許多。”
“那就好,方便的時候我可以去看她嗎?”
“當然,随時可以。”
池雪隐約感知到橫亘在兩人之間的那層透明隔膜憑空消失,雖然不知是什麼原因,但仍心底一松,伸手捋順小狗腦袋上的絨毛,微微翹起嘴角,“那貝果呢,換老師後有沒有學會握手?”
陳妄書手指輕叩方向盤,安靜片刻,“你猜猜看。”
“希望沒有,否則對我打擊很大。”池雪半開玩笑地說,猶疑幾個瞬息,她降低音調,“呃,既然沒幫你把貝果訓好,以後如果還有需要幫忙的事情,可以告訴我。”
陳妄書側頭看她一眼,沒有立即回答。
她性子似乎過于内耗,以至于不好意思鄭重表達謝意,生怕給對方帶來壓力。
他左臂搭在窗框,思考現在告訴她貝果辍學的可行性。
車子沿着小區行車道緩慢前行,中軸噴泉邊有兩個身影逐漸映入眼簾。
池雪率先辨認出的是鹿南。
女生長發披肩,穿着y2k風格的短款吊帶和闊腿工裝褲,身材高挑顯眼。
對面的男生比她高出大半頭,拎着隻黑底彩繪滑闆,生了一雙多情的狗狗眼,神态委屈。
看動作氣場,兩人似乎在争執。
“前面好像是我室友,”她擔心鹿南遇到危險,“咔哒”解開安全帶,“我就在這裡下車吧。”
陳妄書按亮中控台上的紅色三角健,将車靠邊停下,目光略帶審視投在遠處,措辭嚴謹,“兩位都是?”
“不是,”池雪愣了下搖頭否認,把圓滾滾的貝果抱到座椅上,“對面那個可能是她朋友。”
陳妄書點點頭,目送她跟貝果告别,下車,朝遠處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