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回到走廊的盛捷心情無比舒暢,算着時間,池雨應該還沒洗好澡。他忽然想起給池雨準備的白襯衫是最薄、長度隻到大腿根的那種。沒有其他換洗的衣服,到時就算她再不情願,也隻能穿那件出浴……可洗手間方向突然傳來的巨大聲音,打斷了他的全部绮思。
“遭了,她要跑了!”盛捷疾步跑去,不顧之前維持的紳士風度,一腳踢開了洗手間的門。
出乎意料地,池雨還在,隻是裸身抱膝蹲着。低低盤起的濕發淩亂,胳膊和大腿上的傷口猩紅,在她白瓷一般的皮膚上看來,别有一種驚心動魄的美。
見到他來,她揚起臉,臉是潮濕的,睫毛也是潮濕的。一副受了很大驚吓的樣子。
“我洗完澡,想推門出來的時候,淋浴間的玻璃門就碎了……好多的碎玻璃向我砸來……我躲不及……身上好疼……”
池雨那哽咽着的凄惶尾音,釘子一樣砸進了盛捷的耳朵,竟令他這個急診醫生慌了手腳。半晌過後,池雨戰栗着的身體才引他回歸理智,慌裡慌張才從挂鈎取下白襯衫,試圖為她保暖。
“不要……你有潔癖……我不能……我身上不知道出了多少血……會弄髒你的白襯衫……”池雨站起身來,小幅度地躲着,忽然臉煞白地扶住了盛捷的胳膊。
“頭暈?這個時候就别惦記我的潔癖了。走,你腳不方便,我帶你回去包紮。”說完,他胡亂扣上池雨的扣子,将她打橫抱起。
“我不包紮……那太疼了……”她的聲音很微弱,微弱地像是丢失了信号的電話。
他輕聲勸慰,“那不行,不處理會發炎。”
“那你……輕點……” 說罷,她将頭靠在他的胸膛,如同被馴服了的幼獸。
她的懂事如體溫一般熨帖着他,令他不自覺沉淪。他覺得自己該回應一句,卻又怕長篇大論影響了此刻的氣氛,便低低應了聲“好”,語氣是連他自己都沒聽過的溫情脈脈。
盛捷一路抱着池雨,經過了之前參觀過的破敗房間,徑直往前走着。
池雨不解道,“怎麼不回你的房間?”
“沒想到你方向感這麼強,這不是你第一次來嗎?”
“方位很好記,隻要我用了心。”
“我房間不幹淨,我怕讓你傷口感染,”說着,他推開了隔壁的房門,将她輕輕放在床上,“這是客房,我們就在這兒處理傷口。”
“那你的醫藥箱呢?”
“在書房櫃子裡。你在這裡躺一會,睡一下也可以,醒來說不定就全部包紮好了。中央空調開得溫度低,别着涼。”他給她掖緊了被子,正欲轉身離開,卻被扯住了衣角。
“怎麼了?”盛捷大為不解,重新俯身詢問,“是又疼了嗎?”
卻見池雨緩慢擡手,輕輕摘下他的眼鏡。在他驚訝的目光下,用袖口布料仔細擦拭過一遍,才又重新為他戴上。
“我看到你的鏡片濺上了我發尾的水珠,這麼模糊,你都沒發現嗎?”言語間,她的眼裡竟也浮起一絲旖旎。
“我……我剛才太着急了……哪裡顧得上這些……”
“我沒事的,别擔心。” 她的發絲散亂, 五官素淨,卻楚楚動人。
突如其來的一切,令盛捷如堕夢中。他呆立原地,不知她此刻的柔情蜜意是不是巧意僞裝,也不知道他之前那番哄騙是不是令她放下了仇恨。他隻知道,她隻要溫柔順從,就足夠令他沉淪,令他窒息。
見他發愣,她嗤笑道,“還愣着幹什麼,再不去把醫藥箱取回來,我傷口都要長好了!”
盛捷被盯得有些心虛,隻得懵懂地跟着笑了幾聲。
“你不是要去飯廳嗎?給我沖一杯蜂蜜水吧,剛才頭好暈,好像低血糖了。”
“好。”
盛捷轉身一面機械走着,一面感受着魂魄回歸軀殼的真實感。
“真是個妖精!”在他自己還沒意識到的時候,恍恍惚惚的笑容浮現在了他的臉頰。他現在已經可以确認,她甘願做他的又一個俘虜,她的溫順是順應内心的結果。
命運終于開始寬待他了!搞那些沒有用的磨難幹什麼呢?早讓他體會這種意氣風發戰無不勝的感覺多好!他才是這世間的寵兒,早該活得像比陽光還亮。
他将竹簾掀開,目視窗外。室内涼爽,室外溫度太高,空氣并不均衡。陽光幾度折射,将目光可及的萬物虛化。在一片夢幻中,眼裡總好像燃着一片熱浪似的,很燙。
想到客房床上那個等着他的女人,他高視闊步地離開了,把謹慎和信任留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