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費勁了。”
澍擡起頭,拉彌亞站在面前,抱臂勾唇略一挑眉:“燈塔研究所特制,專為你們這樣的怪物打造,百分百貼合,勸你不要試圖使用蠻力,這種特殊金屬的應力有限,超過限度也會爆炸。”
“普羅米修斯。”
她眼中的笑意讓人看不明白,“知道嗎?舊世界神話中,他盜取天火給予人類,使人類走出長夜,再不必茹毛飲血,他也因此而蒙受天罰。所以我特意為這枚黑環中的炸藥命名為普羅米修斯。”
澍不知道那個叫普什麼的家夥是誰,但她在對方的語氣裡聽出了一絲隐藏的惡意,不過直覺告訴她這女人沒說謊,這圈金屬可以要了她的命,于是她從頸間放下手。
比起炸藥,澍更在意為什麼她能不動嘴皮。她在她腦子裡說話,就像過往的幻覺那樣。
澍側了側眼,那些哨兵正在往安全艙裡塞人,動作很急,裡面有人在争執,聲音來自那個軍官和她背後的連體嬰,這些人恐懼她,所以即便也有點害怕裡面那個軍官,他們依舊目不斜視地往裡走,像一團污染區裡被風催趕的風滾草。
隻有剛才那個話很多的女孩轉頭看她們,和所有動物幼崽一樣,目光驚惶而又好奇。
澍想,我現在就可以殺了她。
她的理智剩下不多,馬上就又要到‘犯病’的邊緣,即便運氣好熬了過去,留在這裡的結果要麼是死要麼也是被囚禁,人類基地是什麼樣她已經親眼見過了,這裡的人不會幫她,羅蘭的死她得自己弄清楚。
現在該做的是先把控制器搶過來,然後,把這個女人擄走嗎?
不行,她似乎是個大人物,如果擄走她勢必會引來追兵,暴露她的藏身地,她應該先和過去一樣,回去弄些香料,躲進污染區裡度過危險期,之後再想辦法混進基地……
“噢對了。”拉彌亞兀自轉身,向街口走去:“這枚控制器——”
澍從倚牆緩緩站直,盯獵物般看着她擡起的手,指間赫然是黑環的控制器,“還配有一個應急程序,在激活狀态下,如果控制器與黑環之間超過感應距離,你也一樣會,砰。”
半空中,三指應聲而松,那雙微張的紅唇似乎在笑。
那一瞬間澍眼前模拟出很多動線,但無論她怎麼做,除非直接扭斷對方的脖子,否則都無法阻止。
下一秒,銀質光澤的控制器落入溫潤的舌尖,喉舌滾動,津液吞咽,仰起的白皙脖頸,幾乎無可遁藏,澍就這樣眼看着她将控制器咽了下去,什麼也沒做。
——該死!
不知是被什麼激怒,澍咬了咬牙,頰邊竟罕見地湧起兩抹血色。
而始作俑者卻已走遠,擡腳跨過滿地蟲屍,悠然道:“跟上,哨兵,大霧就要來了,信号可不會太好。”
·
咚!
又一顆半蟻半人的扭曲頭顱被擰斷砸飛。
呼喊、槍聲,黑煙四起,似乎到處都在交火,雨水澆打在冷灰的金屬牆體,又彙入地面黑褐的泥濘。
“啪嗒”。
皮靴邁過水窪,濺起的水珠落入地面,攪動一圈圈灰褐色漣漪。
死寂長街中,兩道人影,一把傘。
一把彎柄尖頭的黑傘,是那位指揮官從安全艙中唯一取走的東西。雨珠噼啪落在傘布上,弧形的傘骨間騰起一小片白色的水霧,傘下的陰翳遮住拉彌亞的半張臉,無論遠處的嚎叫還是近處的戰鬥,似乎都與她無關。
畸變城防兵的頭顱砸在了路燈下,屍體倒伏在水中,渾濁的血從澍纖長的五指瀝瀝下落。
“知道為什麼你們會被叫做哨兵嗎?”
整個世界都在轟隆作響,這條街上除了雨聲卻出奇安靜,隻有傘下說話的人,和跟在她身後渾身淋透的冷臉‘保镖’。
聲音透過雨幕傳來,也沾染上雨絲的波動,“哨兵是站在哨崗負責警衛的士兵,在人類堡壘與殘酷的新世界之間,在脆弱的秩序與絕望之間,羅蘭希望你們能成為人類身前,最後一道城牆。”
“前路崎岖漫長,迷霧深鎖,她希望你們既知終焉所在,也能擁有歸途。所以,便有了向導。”
“戰士、将軍、向導,在中央基地,所有的孩子都知道,羅蘭是人類英雌。”
拉彌亞似發出一聲哼笑:“而你的存在——卻恰恰是她身為反叛者的證據。”
雨中的腳步聲遽然一頓。
我果然應該殺了她,澍冰冷地想。
霧雨籠罩長街,幾縷濕透銀發垂擋在視線前,氣勢駭人的指揮官半側過身。
澍發現她被鉗制的手腕在掌中出乎意料的纖細,傘骨傾斜,水珠滴答落下,洇進她臂肘間陳舊的綁帶裡。
——轟隆!
一道燦白電光如遊蛇劈落,刹那間映亮世界。
澍的餘光越過傘頂,長街盡頭,丁字路口,浩浩蕩蕩的畸變城防兵軍隊正聚集在那座螺旋尖塔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