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她所處的這間房裡的布置和殘留氣味，比起病房，更像一間解剖室。

澍垂眸看了眼身上單薄的‘手術服’，四天時間，足夠她被解剖幾個來回。

“說起來，關于你的精神體……”

澍看向她，貝林挑眉笑道：“别奇怪，雙子塔畢竟還是我的地盤兒，燈塔的人偷偷摸摸跑到禁閉室給你做檢查，瞞得住别人也瞞不住我。律那家夥以為把你扣留在外城就能擋住主城的手腳，怎麼可能？明明都當上審判長了，卻還是這麼天真。”

“——噢，說回你的精神體，實在是非常有趣。”

澍露出莫名的神情。

貝林俏皮地沖她眨眼：“羅蘭把你藏起來，就是因為這個吧？”

這裡的每一個人都認識羅蘭，澍敏感地想，但羅蘭說，不要相信‘他們’。

“我懂我懂，你不用開口，聽我說就好。”

貝林腳尖蹬地，讓轉椅旋轉起來：“雖然我隻負責研究異種，但燈塔幹活兒的邏輯我可是很了解的。我估摸着啊，照他們初期的檢測結果，你應該是被歸為了古早的‘殘次品’。”

“但是呢，我認為你的身體素質之所以與現任S級哨兵相當，是因為東雲的精神體是美洲豹，獨行動物，而按照視頻裡你的攻擊方式和融合形态看，你的精神體明顯是犬科動物，大概率是狼。”

“問題就在這裡，要知道狼作為一種擁有明确階級意識的群體動物，可不會選擇單獨捕獵，就像嗜肉獸，個體未必是最強的，但如果是一群呢？狼群之間，會通過嗥叫和信息素互相交流，在金字塔型的階級制度下，頭狼便是整個狼群的絕對王者。”

轉椅“咔”地停下，貝林起身清了清嗓，像演奏家一樣開口道：“接下來是我個人的猜測。”

“你的确就是戰争兵器計劃中唯一成功的雙S級哨兵。燈塔現有的設備之所以檢測不出你的精神體，很有可能是因為羅蘭在你身上施加了某種‘限制器’，否則以你現在的精神污染值，都足夠S級哨兵狂化兩回了，但你卻還能保持理智，這解釋不通。”

“哨兵的強悍之處除了身體素質，更重要的就是精神力的實體化，與精神體的融合程度越深，哨兵的潛能就釋放得越多。在‘封印’精神體的情況下你的戰鬥力都已經足以媲美S級，那麼一旦你解除了‘封印’，雙S級的精神體——會是什麼樣？”

貝林興奮道：“所有哨兵的精神體都是兇猛的掠食動物，所有哨兵都會通過生物信息素感知彼此，你在驅散中心上所釋放的信息，一定已經被她們所感知！呵呵呵……已有的族群，同樣強悍的頂級掠食者，加上你，天生的領袖，雙S級的狼王，将你們放在一起，會發生什麼？”

“——你究竟會成為那個拯救者，還是破壞者？”

“啊，我明白了，這才是羅蘭把你藏起來的原因——她怕你。”

她怕我？

‘我下車時她睡着了，現在她不敢跟過來，她怕你。’‘但，是我虧欠她，也虧欠你。’‘每一個人，也包括你，你是自由的……’

記憶中的畫面閃過腦海，澍的目光猝然冷厲，一個個隻會誇誇其談，她們根本不了解羅蘭！

貝林似乎完全沒注意到她釋放的殺意，兀自說道：“褚甯肯定也意識到了這件事，哈哈哈……”

“這幾天主城的人肯定為了你而焦頭爛額，到底該怎麼辦呢？是拉回燈塔實驗室從頭到腳研究個遍，還是把你放在雙子塔裡暗中觀察？”

她興奮得十根手指都在飛舞，俨然像是發了狂的科學怪人：“——沒有雙子塔的屏蔽設備鎮着，你就是個行走的定時炸/彈。”她幸災樂禍地笑，“但雙子塔也未必就是安全的選項，縱虎歸林，放狼入群，一切還會維持在舊秩序之下嗎？哎呀呀，你可真是個燙手的家夥啊。”

澍意識到，這個人其實并不是在對她說話，而是在跟某個不在這裡的人隔空對話。

——瘋子。

人類基地裡的人，或許都是瘋子。

澍想，無論如何，我得先從這個鬼地方出去。

片刻安靜，通訊音響中的電流滋滋作聲。

“那是黑環。”澍指尖一頓，餘光看向玻璃外，貝林不知何時坐回了她的轉椅，神色恢複常态，與剛才判若兩人，“早就聽說褚甯弄出了這玩意兒，沒想到她真舍得拿出來用。”

澍想起那個女人所說的話，指腹劃過黑環邊緣，以她的觸覺都幾乎感知不到‘缺口’的存在。

她試探地問：“它會爆炸？”

“當然，小可憐兒，這玩意兒可是用‘火種’做的。”

澍當即坐直，她不知道那個女人現在在哪，但是控制器很可能還在她的肚子裡。

貝林敏銳地發現了她的異常：“怎麼，是不是有人跟你說過什麼關于這東西的‘使用說明’？”

“控制器。”澍低聲道：“黑環被激活，超出信号範圍會爆炸，控制器在她那裡。”

貝林“噗嗤”一聲笑了：“你被騙了，寶貝兒。”

“是啊，我怎麼能把她給忘了呢——神聖的貴族、主城意志的代行者、堅不可摧的帝國之矛。”

貝林看向正對兩人的屋角監控器，擡手緻意：“雖然我不知道黑環的具體設計，但至少它不會因為信号消失而爆炸，褚甯做東西可不會這麼糙，控制器更不可能在雙子塔。不過這倒是符合那位嗜血蜘蛛的做派，啊哈，隻是一個小小的玩笑罷了，我可沒有半點對您不敬的意思啊，尊敬監察局局長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