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朝中有太子嫡系為楚王辯解,并太子直言勸說,想必楚王的下場不會多麼好看。
此一戰中,楚王吃盡挂落兒,别說什麼賞賜,人沒事就已是不錯。
而後數年,楚王越發沉寂,偶爾有聽聞,皆是殘暴聲名,比之從前更上一層樓。
可楚王沉寂,惦記着他的人卻有。
譬如阿蠻的主人。
即便天啟帝不滿,竭力打壓,可明眼人都看得出來,楚王于領兵一事上是有天賦的。而這,正正彌補了在位太子的不足。
畢竟自剌氐一戰後,許多武将對楚王都頗有好感。而以仁治所擅的太子最缺的,便是來自武将的支持。
有楚王在,許多事上太子就有了無形的保障。
這如何能讓人心安?
楚王得死。
這便是蘭南道之事的根源。
阿蠻頭疼地揉着額頭,想必太子到來的消息,已早早傳了出去。若是他那位主人知道,想必心中又有想法。
他漫無目的又翻開一頁書,盯着上頭的文字沉默。
近幾日,果如阿蠻之前所想,因着太子來到,王府内有了不同的調動。于他們這些人而言,已能敏感捕捉到些許要緊處。
阿蠻和三紫交替探查下,已為先前的記錄填補了不少空白。
隻是阿蠻一遍又一遍描繪着腦中殘缺的布防圖,心卻在慢慢下沉。以近來楚王對他的态度,他真能有完成任務,順利離開的那天嗎?
想起三紫屢次試探,還曾問他是不是給楚王下降頭了,阿蠻便想放聲大笑,他要真有這樣的本事,定會先讓楚王放他離開。
他可真的不想演。
…
隻是阿蠻不想招惹麻煩,許多麻煩還是會親自找上門來。
正如這日,阿蠻在流芳齋看書,那靠窗下的桌面上正擺着文房四寶,是因着他經常來此後,秋禾準備的。
他看着手中書籍,不自覺提起筆,又換到左手,于紙上寫下寥寥數字。
那不過是阿蠻不熟,不擅的字罷了,提筆片刻就放下,隻他身後卻有腳步聲緩緩走來。
那熟悉的危險感湧了上來,不必轉身,阿蠻都知道是誰。
少司君怎會到這來?
“阿蠻,是左利手?”
阿蠻垂下頭,看着方才自己寫字的左手,“是的。”
少司君将要起身的阿蠻按坐了下去,越過他的肩頭看着桌上墨汁未幹的白紙。
那躬身微彎的姿态,幾乎将阿蠻牢牢環抱在他的懷裡。那近來日漸被阿蠻熟悉的氣息籠罩下來的時候,比起恐懼不安,他最先的反應卻是這麼近,少司君聞到他的味道不會又要發狂嗎?
在察覺到楚王在看那些字的時候,阿蠻心口莫名狂跳了幾下,又慢慢放松下來……無事,他用的是左手。
少司君:“平時阿蠻吃飯取物,用的不外乎右手,怎麼寫起字來,就換了左手?”
阿蠻:“……從前就是慣用左手,家中說右手才是常人所用,便改了許多。”
少司君:“原來是這樣。”從這男人的聲音裡,也聽不出來他是信了還是不信,隻是語氣還算溫和,帶着幾分趣味。
“阿蠻這般喜歡看書,石渠閣内的書籍更多,若是有意,自也可去。”
石渠閣?
阿蠻微微一怔,不隻是因為這是王府内真正的藏書閣。還因為這石渠閣的位置,更在外廷。
這不正是填補布防圖的好機會?
隻不知為何,阿蠻心裡泛起一種奇異的苦澀。
可面上,他卻微微蹙眉,謹慎地問:“秋溪她們說過,石渠閣是王府中的藏書閣,我當真能去?”
“那是自然。”少司君笑眯眯地拍了拍阿蠻的肩膀,“隻不過,有個小小的請求。”
說是請求,名為命令。
“明日慶豐山踏青,阿蠻與我同去。”他低低笑了起來,“不然我可要食不下咽,寝食難安呀。”
……少司君再這樣,食不下咽,寝食難安的就要變成阿蠻了。
誰教他說話的時候要湊近在人耳邊說的?炙熱氣息絲絲如縷,差點沒叫阿蠻的耳朵麻掉。
盡管不想與楚王多親近,可他所言,阿蠻卻無法拒絕,到底答應下來。
翌日,太子與楚王一同出門,一眼瞥見隊伍中後端多出一輛馬車。
他挑眉看着楚王,心裡有種不祥的預感。
“你這多出來的馬車……”
“怎就是多出來的?”少司君漫不經心打斷了太子的話,“這是給夫人準備的。”
太子:“……哪位夫人?”
太子:“……哪位?”
少司君:“還能是哪位?”
太子眼前一黑:“你出門都要帶着她?”
“不是大兄所言,要好好待人,為其處境考慮?”少司君笑了起來,眉間戾氣頓消,反有種慵懶散漫的率性,“我認真思索後,覺得大兄說得對,要常将人帶在身旁,勿以為不喜。”
太子:“……你思索完後,就這麼個好好對待法?”
日日将個婦人帶在身旁,隻會被世人以為昏庸好色啊七弟!
“自然。”少司君理直氣壯,“這可多虧了大兄的教導。”
将人拴在身邊行走,多美妙的主意。
太子眼前一黑一黑又一黑。
……我是這麼教導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