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司君不喜歡人。這幾乎是認識他的人的共識,哪怕是身為他嫡親大哥的太子也是這麼認為的。
如果他不是少司君的兄弟,如果他們不是出自一母,他們也不可能會有什麼接觸。
楚王在外的聲名,有多少是真,多少是假,太子心裡清楚。或許貪婪好色為假,可是殘忍嗜殺卻并非虛妄。
就當初襲殺剌氐一事,他拒不接受降兵,所收俘虜上千衆皆被斬殺。便有許多大臣直言其殘暴,無仁愛之心。
太子有時理解他,有時也不可避免會畏懼。
那是來自于知根知底的惶恐。
所以少司君對于阿蠻的偏愛,就叫人有些捉摸不透。有那麼一瞬,叫太子聯想到某個可怕的方向……可如果是真的,阿蠻又怎麼能活到現在?
他早該被少司君殺了。
那些動搖的情緒很快被太子妥善安置起來,他一巴掌拍在少司君的腦門上,将人往後殿帶。
“神經兮兮的,要發作也别光天化日的,到時候被誰逮住了又是一個上谏,苦的還不是我?”
“大兄何必管,天子想罵,就任由他罵去。”少司君戾氣未消,說出來的話便帶着三分煞氣,“将我當做他多罵幾句,就當做我盡孝了。”
太子心驚,一是為了少司君這句天子,竟是連阿耶皇父都不肯叫,二來是為了那句“将我當做他”,他壓低聲音罵了起來:“七弟,莫要荒唐,許多事情……”
“許多事情,該死的另有其人。”少司君森冷地打斷太子的話。
太子猛地擡眼看向少司君,卻見他已經别開了眼,看向道路盡頭匆匆走過的人。
“阿蠻——”
被叫住的人一個哆嗦,看起來像是恨不得沒長耳朵,可到底是被叫住了,隻得慢慢挪回來,被迫沐浴在少司君的視線下。
阿蠻身後跟着的兩個人都低着頭,匆匆地行了禮。
阿蠻的眼神自少司君的身上掃過,不由得望向邊上的太子。
一隻手有些不滿地捏着阿蠻的臉,将他給掰正過來,“阿蠻看大兄做什麼?”少司君的手指起初是捏在他的臉上,而後像是覺得手感不錯,竟是開始揉搓起來。
阿蠻含糊不清地說:“……總該行個禮。”
少司君:“大兄不是那等會在意的人。”
太子:“……”
不,我在意。
我很在意聽到了嗎?
太子無能狂怒,自後面踹了少司君一腳,轉身就走。少司君一時不察,還真給踹了個踉跄。
阿蠻趁着少司君身形不穩,連忙将自己的臉搶回來。
“……你笑了?”
“沒笑。”
剛勾起的嘴角迅速繃緊,阿蠻正經地說。
少司君陰森森:“回答太快,撒謊。”
阿蠻猛地往後倒退幾步,緊張兮兮地盯着少司君的手。
經過昨夜的事情,他再也不會掉以輕心。
少司君隻是定定看了眼阿蠻,半晌後輕呵了聲,帶着人離去。隻在擦肩而過的時候,低低在阿蠻耳邊說了句“今晚等着”。
阿蠻面無表情,他今晚必定會找個地方好好過夜,絕不會被少司君逮回去。
經過休整,這些聚集到古寺的人不再那麼擔驚受怕。
這一日太陽出來了,雨水沒接着下,食物和水暫時還夠,也有足夠的人力去疏通山道,一切看起來是那麼順利,也就讓有心人的心思開始活絡起來。
就這大半日的功夫,隻消阿蠻離開房間出現在前後殿,在他身邊總會冒出三三兩兩的女郎。有的人是想來打探消息,也有的人是看上了阿蠻額間的嬌娥。
或是算計,或是勾搭,種種心思叫人不免退避。
入夜後,那些去疏通山道的人陸陸續續回來,整座寺廟熱鬧得很。
阿蠻尋了個機會支開秋溪讓她去歇息,帶着“三紫”鑽進了後殿佛像後的小隔間。這地方狹窄得很,容了兩個人進來就幾乎不能轉身。
可要是有誰進出,卻是聽得清清楚楚。
“三紫”聲音輕輕:“你在躲他。”
阿蠻:“不躲不行。”面對十三,他遠比在三紫面前要坦然得多。
“你今天嘴巴腫很厲害,被他咬的?”十三持續性暴擊,“所以你現在才躲着他嗎?”
那語氣聽起來甚至還有幾分好奇。
阿蠻:“……”
他突然有點後悔支開秋溪,起碼她還在的時候,十三說話不會這麼快準狠。
“他有點,奇怪。”阿蠻憋了會氣,到底是洩了,慢吞吞地說,“還有點吓人。”
“楚王是挺吓人的。”十三贊同,“但你也沒有全力抵抗呀。”
阿蠻要是真竭力反抗,也不至于被壓着啃。
“你這話不對哦。”阿蠻認真指出來,“不管我有沒有盡力抵抗,動手胡來的人不是楚王嗎?”
這又怎能怪他?且阿蠻是有一身好力氣,可楚王的力氣也不小啊!
“是我錯了。”十三幹脆利落地認錯,“不過你本來就是被強取豪奪來的,楚王昨夜……”他仔細思索了用詞,“完全是他會有的行徑。”
夠了。阿蠻痛苦地捂住十三的嘴,他并不想在這讨論昨晚上那點破事。
這地方到底是清淨,敢于像他倆這樣打擾佛祖安甯的人沒幾個,偶爾會有人進來上香,待沒多久也就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