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很涼,雨也冷。
可是緊緊相擁的地方,是暖的。
那份暖意蔓延了許久,直到它離去的那瞬間,少司君才猛然驚醒。
意識下墜的瞬息,夢中的記憶變得模糊。
少司君睜開眼,聽到了潺潺的水聲。
額間一片濕涼,他信手一抓,正是打濕後微微擰幹的布條。
啪嗒——
他側過頭去,就看到身側有一個小火堆燃着,時不時發出清脆的聲響。
少司君坐起身來,發現自己身上的衣服換了一套,該是從昨夜那些人身上扒的,雖然也有些粗鄙,可到底比他原本那套被血浸透的衣服要好多了。
倒伏的樹幹遍地都是,也有些許頑強屹立,多剩下光秃秃的軀幹。遍地是淤積的粘土,幹涸後形成了斑裂的痕迹。
不過這僻靜山澗内雖被走蛟肆虐過,仍有溪流潺潺而過,水面勉強還算清澈,隻是偶爾沉浮着些許落葉。
那清透的日光散落下來,照得站在溪水中央的那身影有些模糊。
陽光正好,伴着身旁火堆,将通身的寒意驅散。
少司君慢慢起身,緩步走到溪邊。
阿蠻背對着他站着,手中舉着一根樹杈,正躬身盯着溪中魚。
少司君的視線不由得落在阿蠻的小腿,許是擔心溪水打濕衣裳,那人将褲腿紮了起來,露出了赤|裸的小腿肚。
咻——
噗呲——
阿蠻手持樹杈快準狠地戳進水面,而後再擡起來的時候,尖端正穿着一尾魚。
少司君聽到阿蠻笑了。
很安靜的笑。
卻莫名讓他心情也跟着平靜下來。
“抓了三尾。”阿蠻聲音輕快地自言自語着,“再抓一尾?算了,就給他一尾罷。”
他順手取下已經死掉的魚,轉身就和少司君對上眼。
阿蠻:“……”
這人腳底下的功夫怎麼悄然無聲的!
少司君微笑。
阿蠻下意識往後倒退兩步:“……大王什麼時候醒的?”
“阿蠻捕魚的身姿真是飒爽。”少司君揚眉,掃過他不自覺顫抖的手,“隻吃兩尾怎夠?背了我一宿,應該多吃些才是。”
少司君朝着阿蠻伸出手。
阿蠻下意識将樹杈的一端遞給少司君,忽而反應過來想要縮回來的時候,就感到一沉,少司君并不介意這根濕漉漉的樹杈,反而抓着樹杈中段将人拽上了岸。
等上來後,阿蠻手裡的樹杈和魚都被少司君取走。
“大王會弄嗎?”阿蠻有些擔心,“您身上的傷……”傷勢雖不緻命,可他們沒有傷藥,輕易動作容易再度崩裂。
“你的手哆嗦成那樣還能抓魚,我如何就不能弄?”少司君似笑非笑地瞥他一眼,“邊上歇着去。”
可阿蠻不聽話。
阿蠻鬼鬼祟祟跟在少司君的身後探頭,就見男人果真會殺魚。
那動作看起來,還蠻幹脆利落的。
去苦膽,去鱗,還挺會的。
少司君弄着弄着,就感覺到後背有一道幽怨的視線,他轉頭看去,卻見阿蠻背對着他坐在火堆邊。
那蜷縮成一團的背影,不知怎的有一種在生悶氣的錯覺。
毛絨絨地生氣,毛絨絨地縮成個球。
少司君取了方才那根樹杈捅了捅阿蠻。
阿蠻無聲往前挪了挪。
少司君又捅了捅。
阿蠻繼續往前……挪不動了,再往前就是火堆了。
阿蠻倏地轉頭看他。
很顯然,眼睛黑亮得很。
少司君倏地意識到,他的确是有點生氣。
可他看着阿蠻這般模樣,卻是有幾分興奮。
不論喜怒哀樂,當阿蠻表露出某些真實情緒的時刻,少司君都能察覺到那種扭曲的蠢蠢欲動。
“阿蠻不高興?”
阿蠻抿着唇,生硬地說:“大王看錯了。”
“生氣都不敢當面生。”少司君慢慢地彎起自己的嘴角,帶着一種怪異的愉悅感,“真是個呆子。”
……有什麼好高興的?
阿蠻搞不懂少司君。
又蜷縮成一團。
等少司君提着處理好的魚走來,坐在邊上熟練地烤起來的時候,阿蠻到底沒忍住問:“大王很擅長這個?”
“偶爾外出沒得吃,總要因地制宜。”少司君平靜地說,那高挑的眉骨微微下壓時,便莫名有種莫名的肅殺之氣,“将就着吃罷。”
他說得随性,待往阿蠻那瞥一眼,發覺人又縮成一團。
阿蠻抱着膝蓋幽幽吐氣,原來這人是會做飯的。
——“阿蠻呀,我餓了……”
——“今日吃什麼,阿蠻做的嗎?要不還是吃阿蠻吧?”
——“好阿蠻,你聽到腹中打鼓的聲音了嗎?”
阿蠻想起之前司君纏着他的種種撒嬌,一時間有些恍惚,又有幾分羞惱。
這人從前,可真會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