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司君的烤魚居然還能入口。
雖然沒有味道,還腥。
可在這時候,也沒什麼好挑剔的。
阿蠻在少司君還沒醒來前,有去翻找過其他地方,不過多是被走蛟摧毀,也不剩什麼能吃喝的。
而那魚,少司君隻碰了一點,其餘都給了阿蠻。
阿蠻嘟哝:“我那話,隻是玩笑。”
又不是真不讓吃。
少司君:“沒有胃口。”
阿蠻沉默了一瞬,目光不由得落在少司君的嘴巴上,很快又移開視線。
他隐隐約約覺察到昨夜最開始那人讓少司君發狂的原因,許是與他的“頑疾”有關,可出于本能的警告,他不想深究。
吃完了東西,阿蠻見少司君狀态還算不錯,就迅速滅掉了火堆,清理起他們剛才留下的種種痕迹。
“還要繼續往下走?”少司君揚眉,“你該休息。”
阿蠻眼底有着淡淡的淤青,大抵自昨夜到現在根本就沒有休息。
“那條小道并不是什麼隐蔽所在,加之一路有血殘留,等天亮了隻要有心追查肯定會找到。”阿蠻搖頭,“他們腳程再慢,追上來是遲早的事。”
他一邊說着,一邊舀溪水将火堆徹底打濕,又進行了一番僞裝。
“不管大王有什麼後手,大抵也得等到山道被挖通。最快,那也得等到明日。”阿蠻弄完,半蹲在原地打量确認,“至少也得挨到那個時候。”
少司君:“阿蠻真聰明。”
阿蠻微頓,下意識看向少司君。
他在笑。
眉眼微彎,看起來漂亮極了。
阿蠻平直地劃過去,避開少司君的注目:“大王謬贊。”
少司君不疾不徐地說:“他們的人不少,卻也不多。想要搜山,就必定會分散人手。就算真的遇上,幹掉就是。”
阿蠻挑眉:“以我們兩個?”
少司君的眼底是沒有溫度的冷酷:“足矣。”
阿蠻無奈搖了搖頭,不知少司君是哪來的底氣。他本就負傷在身,以一敵十這樣的事來,也不是每次都能成的。
不過等他收拾好一切,預備出發的時候,少司君也沒有阻攔他的意思,默默地跟在他的身旁。
比起昨夜少司君昏睡時的靜谧,此時此刻清醒着的平靜反而讓阿蠻有些不自在。
他在前方帶路,始終如芒在背。
來自身後那專注偏執的眼神叫人發毛。
有點惡意,有點煞氣,那是一種讓阿蠻警惕,卻又不至于渾身繃緊的危險。
他用撿來的木棍探路,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前走,心中的疑窦卻是越來越多。
少司君是個隻要興起便會強奪婦人的狂徒,是個身有頑疾的瘋子,是個見血會興奮的嗜血劊子手……不論是哪種行為,都該讓人提心吊膽,決不可放松戒備。
越和少司君接觸,阿蠻越有一種奇怪的錯覺,有些瞬間他感覺自己接觸到的并非一個人,而是一頭赤裸的獸。
這種感覺微妙奇特,往往稍縱即逝。隻在不經意間會提醒着阿蠻,切莫因為少司君平日的言行所松懈。
可他當真沒有半點松懈之心嗎?
這個問題浮現出來的那一瞬間,阿蠻倏地一驚。
他不由得回想起入王府以來的種種。
少司君肆意妄為,任性恣意,如果換做是其他人,哪怕是為了任務,他會這般忍讓退卻嗎?
哈。
答案浮現的那一刻,阿蠻抿緊了唇。
是因為會不自覺幻視到往日司君的模樣——即便他已經自我強調過無數遍他們根本不一樣——還是因為少司君偶爾會流露出鮮活生動的一面?
他大半夜擄人去賞月吃宵夜時,他理直氣壯地噎太子時,那些自然生動的情緒在嬉笑怒罵裡流淌,多麼正常呀,往往總會模糊阿蠻對危險的感知。
……可少司君當真正常嗎?
就在這個瞬間,走神的阿蠻胳膊被一股重力拉住,被猛地拽了下去,跌坐在一具溫熱的身體上。
他們走的這條甬道狹窄,頗有山體一線天的感覺。本來就擠得慌,現在兩人滾在一處,更是肉貼肉。
“噓。”少司君捂住阿蠻的嘴,在他耳邊用氣聲說話,“聽。”
阿蠻收斂心神,于沙沙風聲裡,他聽到了些許細碎的聲響。
是腳步聲。是布料擦過草木的聲音。是交談聲。
“……還要再找嗎?這麼大一座山,跑了人怎麼可能找到?”
“血迹是通往那條小道,人肯定是往山下逃。”
“他們必定在溪邊休整過!”
“别吵了!要是不能在山道挖通前殺了那個王爺,我們都别想活。”
最後說話的那個人許是威嚴深重,怒罵了幾句後,其他人都閉嘴了。
聲音的來源,就在他們頂上。
如果這些人多疑些,再往邊上淩亂的泥道多走幾步,就有可能發現這條裂縫。
可比起這個,他們說話的方式才叫阿蠻蹙眉。
果然他昨夜沒聽錯,這些人說的是契語。
契語是一種黑話。
往往隻有在和異族接壤的地方才會有人用。
用契語,是為了隐藏自己的身份。
聽不出口音,分不出是哪個異族,也難以找起。
等那窸窸窣窣的動靜消失後,阿蠻也判斷出他們的人數。
約莫十來二十人。
阿蠻的心往下沉,這不過隻是分散搜索的部分人手,那現在整座山對少司君而言豈非天羅地網?
他屈指敲了敲少司君捂着他的手掌,示意撒手。
少司君倒是松開了,卻又摸上了阿蠻的耳朵,微涼的手指揉搓着那可憐的耳垂,低低念了一句:“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