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層還是那個樓層,窄巷還是那個窄巷,月亮也還是那個月亮。
一如十年前的那個晚上,楚别遇到傅昭的那一天。
小白團子似的小孩還沒人的腰高,縮在髒污和泔水裡,瑟瑟發抖,像條落水的小狗,連呼吸都幾近于無。
而一幫壯漢将其層層圍住,個個帶刀。
楚别恰巧隻是路過,可人在做天在看,楚别無法眼睜睜地看着一個小孩子,被一幫人亂刀砍死的慘狀。
于是将傅昭從閻王手底下扒拉回來時,楚别也沒想過後果。
後來,他将傅昭帶回武館,更是出于憐憫之心——也正是過了幾天之後,楚别才知道,這個隻會黏在他身邊,怯怯喊着“哥哥”的小男孩,原是傅家的二少爺,而他的父母,前些日子也遭遇不測,被人殺掉了。
“小楚掌櫃,我去查了下,确實有個姓姜的在今晚訂了餐,在3106,應該是三個人。”大安點了根煙,很客氣地遞給楚别,楚别擺擺手。
“謝謝,我不抽,麻煩你了。”
楚别點點頭,從懷裡摸出兩枚大洋,遞給大安。
瘦猴似的傻大個摸摸頭,有點不好意思地笑笑,也擺擺手:“不用不用,就這一點事兒,順手就能幫你看了——不過您要是想進去,真不太容易,這邊最近都有大人物來吃飯,不太方便,真的。後門現在也隻讓出不讓進,更不可能了。”
楚别的手沒有收回,扔擎着兩枚大洋。
“我不進去了,”楚别說,“就是還有件事,能不能請你,幫我看着後門?”
大安的眼睛有些迷茫:“為啥呀?就、就你們武館另外那個姜掌櫃不?你為啥就得盯着他呢?”
楚别的态度堅決,信口謅了個理由:“他私下拿了賬上很多錢,我懷疑她在跟别人做交易。”
“哦哦哦,”大安理解了,“那你要這麼說,我肯定就懂了,行,我幫你看着他呗?要是看見他和誰一塊出來,我肯定告訴你。”
說着,大安将那倆大子兒接過來,呲牙笑道:“那您看,您先……回去?我明天打電話說一聲兒?”
“嗯。”楚别似乎沒有異議,當場便痛快地應下來。
然而
十分鐘後
三層洗手間内
傅昭面色微紅,雙手撐在洗手台上,剪裁合體的深色西裝外套已經脫掉,襯衫袖子被撸起,小臂的肌肉線條繃緊,剛撩起水抹了把臉。
下一刻。
旁邊的窗子,竟不應期地響起一聲,咔嚓!
竟從外面被人打開!
傅昭微微一愣,蹙眉,定睛一看,便見一隻手便極生猛地握住了窗框,緊接着,一道黑影利落翻入!
輕巧落地。
傅昭也不理解,這賊不知出于什麼心理,看到他這麼個大活人在這兒,也完全沒有防備,留了一個背面給他,就去關窗。
完全将他視若無物。
或許是出于小時候被暗殺的經驗,又或許出于體型優勢的自信,最可能卻隻是因為喝了酒,腦子迷糊,潛意識占了上風——
傅昭揪住了那人的後領,将那賊往窗上悍然一按!
可那人的身體僵了下,有掙動卻不多。
直到腰部也被傅昭按住,白皙面部肌膚貼上透明的玻璃——
傅昭才看清玻璃上那對熟悉的眼睛。
……
怎麼是楚别?
“傅昭。”
楚别輕蹙着眉頭,用肘部向後輕擊了一下傅昭腹部,沒想真打,隻示意傅昭放開。
顯然剛剛在外面,就看見傅昭了。
傅昭卻沒松開他。
與楚别眼睛對上的那刻,他的呼吸便驟停,腎上腺素使他的整張臉不斷發燙。
憑借着一股本能,他松開握着楚别腰的手,溫熱卻帶水的手掌,卻貼住了楚别面部,護住皮膚,使之不再貼在冰冷的玻璃上。
聲音變得小心極了:
“你怎麼走窗戶進來?”
楚别有些尴尬,精緻的眉眼清泠泠地一瞥,又轉瞬移開目光,給人一種冷肅沉穩的感覺。
隻見他偏開臉躲避傅昭溫熱手掌的碰觸,也不答話,反客為主地命令:“你先放開。”
“不,你先答我,你爬窗幹嘛?”傅昭反而更壓緊他,張揚而任性。
楚别仍沒有立刻回話,他的眼睛非常亮,打量着傅昭的着裝——一身筆挺的西裝将他襯得身高腿長,衣袖稍有消毒水味,又混了不少酒氣顯然是剛下班直接來的,倒是衣冠楚楚,可他捏得楚别實在有些吃痛,楚别又不想直接跟他動手,于是蹙眉道:
“你先放手。”
傅昭闆着張臉,一聽這話面色更冷,滾燙的呼吸反而貼得更近,壓迫性的氣場終于似是要從這青年人的胸腔裡迸發出來了:
“你知道爬窗有多危險麼?萬一掉下去怎麼辦?”傅昭突如其來地質問。
楚别有些苦笑不得,心說這窗他都能掉下去,他這些年也算白幹。
然而就算楚别再遲鈍,也察覺出此時的傅昭卻更與之前不一樣,其主要表現為傅昭泛紅的雙頰,失焦的眼神,過低的聲線,以及……非常不合禮的動作。
傅昭幾乎是用胯頂住他的腰,讓他的後背撞在自己的胸膛上,又用手摸了摸他的臉頰,甚至小心地用指背刮了刮,好像安撫一樣。
“你也太不懂事了,楚老師。”傅昭的聲音悶悶道。
楚别幾乎被這動作和這抱怨驚出一後背的雞皮疙瘩,根本來不及反應,就已經對着傅昭動了手。
他用肘部後擊,往傅昭胸口正中一頂,精确地鑿在傅昭的膻中穴。
傅昭悶哼一聲,鼻梁磕到楚别的頸,楚别明确地感到傅昭的整張臉都泛着熱氣,連鼻息都重重地撲上來,也并沒有把手放開,反而更放肆地賴在人身上,甕聲甕氣道:
“楚老師爬窗就算了,怎麼還打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