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周之前。
“我看這個簡曆上寫着,你叫阿布拉比缇魯翁尼木思——思——呃——”
“阿布拉比缇魯翁尼木思利穆貝迪可西塔福,是的。”
“跟我說實話,你是不是聽過一首叫《達拉崩吧》的歌?”
“什麼?”
“不,沒什麼。”我放下簡曆,揉着鼻梁,“你的名字太難記了,要不就叫你阿福吧。”
“可以。”
“真的可以嗎?那我寫進合同裡了哦?”
這個黑發少年隻是安靜地看着我。
“算了,呃,你為什麼來應聘?”
阿福的表情并沒有什麼變化,非要說的話,應該是比較認真的。
“我在網上看到了招聘廣告。”
“就這樣?”
“我沒有收入,需要錢和住處,你這裡包吃住。”
“但是你要負責三餐哦,你會做飯嗎?”
“不太會。”
孩子倒是挺誠實的。
“那你有什麼其他特長嗎?”
他的表情有些不太自然地變了變,悶聲說:“我會彈鋼琴。”
“哦哦,鋼琴不錯啊,我小時候也學過,但我沒有天賦,也沒堅持下來,現在最多就是彈點動畫片的BGM級别了。嗯,那你願意彈琴給我聽嗎?”
“不願意。”
“……”也不知是我的問題還是他的,我們這個天眼看着就要聊死,“不願意彈也沒事啦,哈哈,我當時被逼着彈了好久車爾尼練習曲,也對鋼琴有點煩了。沒事沒事,你是來應聘管家的,彈鋼琴不是必須項。那你有什麼想要問我的問題嗎?”
“管家都要做什麼?”他認真地問,“你的招牌頁面上隻寫了負責生活起居,具體都有什麼?”
“啊,具體的嗎?嗯,比如打掃衛生、準備三餐,還有……什麼的?”糟糕,雖然我好像理論上在揍敵客家接受過訓練,但普通的管家應該不負責打打殺殺吧?“我這個人沒那麼講究,你也不用幫我訂機票什麼的。說是準備三餐,但其實我對吃的東西也沒那麼嚴格,平時吃點便利店、超市,快餐什麼的就可以了。”
唉,明明我是負責招聘的甲方,為什麼說氣話來乙裡乙氣的?我需要學習一下領導的說話方式了。
“哦。”阿福點了點頭。
“好的,嗯,那你先回去吧。等有結果了我會通知你。”我笑着對他說。
“我真的很需要這份工作。”他一字一句地咬着牙說道。
這孩子給我感覺有點奇怪,所以我先讓他離開了。
他走之後,我留了個心眼,在背後悄悄跟蹤他。
當時已經是夕陽時分,他順着街道向前走,似乎是要前往某個目的地。但跟了一段時間之後我發現,他似乎隻是在漫無目的地遊蕩。
面試的地點我選在了一個比較繁華的地段,附近的地鐵站很多,但他路過時連看都沒看一眼,也沒有在查地圖的樣子。走着走着,他找到了一個公園坐下,開始對着垃圾桶和地面上的鴿子發呆。
我正好也走累了,就到附近的商店買了水和三明治,找了個離他比較遠的地方默默旁觀,刷手機,聽音樂,看看肥皂劇。
是的,現在我出門都帶着兩部手機,一部之前的華為,用來播放我珍愛的歌單,另一部在獵人世界購買的本地手機,用來上網沖浪。
作為一個現代人,我很快就适應了獵人世界的網絡生活,覺得之前這麼久的斷網生活恍如隔世。
獵人世界的互聯網和我們的網絡差不多豐富,沒過多久我就找到了喜歡的小說網站、視頻網站,還有用來刷八卦的論壇。
刷手機的時間過得飛快,低頭看屏幕的時候天還亮着,再一擡頭天色已然漆黑。我心道不妙,該不會把人給跟丢了吧?但也隻是半心不在焉地想着,如果他走了我就閃現回家,反正交通距離對我而言不算問題。
但再一看去,他竟然還在原地,幾乎和之前保持一樣的姿勢,隻是周圍鴿子的數量變多了。
他沒有玩手機,沒有睡覺,隻是那樣坐着,盯着一個垃圾桶。
閉園的時間到了,我切換位面隐身,但巡邏的警察把他趕了出去。那孩子一語不發地離開公園,我本以為他這下總該回家了,或者如果他是個離家出走的青少年,至少也該找個24小時快餐店刷夜,誰知他竟然就這麼找了個沒有人的小巷子,翻出兩張報紙,鋪在地上,坐了下來。
我看着他在報紙上睡了一夜。
天有點冷,離開的時候,我把水和三明治留在了報紙旁邊。
其實當時來應聘這份工作的人裡面有不少比他更合适的人選,有一些甚至是職業的管家。但招聘的過程也不是一帆風順,有人見到我的瞬間就質疑我能不能開出工資。也有人用那種有點揶揄和不懷好意的目光看着我,讓我覺得我這個老闆把這種人招進家裡還不如真的找個帥點的小白臉。
當然我也考慮的不少女性候選人,除了那些少數讓人倒胃口的,大家都挺職業、友好,公事公辦。有時是覺得有點聊不來,但畢竟人家是來上班不是來陪聊的。我也是招員工,不是找朋友,幹這種事情得擺正心态。
但我有些擔心,因為我能力的特殊性,我需要找到一個在“念”的世界裡有一定自保能力,但同時又不會對我造成威脅的人。
我不确定阿福是否是這樣的人,他看起來就從來沒做過一天家務,甚至還有點缺乏常識。實話實說,這孩子看起來比我更像富貴人家出來的。但也許他有什麼難言之隐,而且他給我一種很不妙的感覺。
就是那種,我放着他不管的話,他可能會去做人.肉炸.彈那樣級别的不妙。
别問,問就是我見過自毀型人格。
而且還不止一個。
往事不必再提。
也許是老天在考驗我,又給了我一次機會。我很想說這樣的機會不要也罷,但我确實無法放任不管。
他需要一個地方躲避什麼東西,我可以給他提供一個這樣的環境。我們可以替彼此保護秘密。我也可以保護他免受自己或他人的危害。
也許隻是我多心,但那樣也好。總之我從一種人選裡選擇了這個明顯不适合當管家的少年,他的名字和年齡一看就是僞造的,不過沒關系,我們半斤八兩。
不過接觸下來,我反倒覺得和他還挺聊得來。我看電視劇的時候他偶爾也會跟着一起看,我們會一起吐槽劇情,感覺就像是和鄰居家的弟弟在拌嘴。
聽說阿福的生命可能會遭到威脅,我的第一反應是後悔,第二反應是慶幸。因為雖然我自己的念能力學得不怎麼樣,但就算是我也能看出來阿福身上的“氣”相當深厚,就算是面對帕裡斯通,他應該也不是毫無勝算。
但我從來沒想到過,會在這種場合再次見到他。
人群錯開,帕裡斯通的目光對上了我的,漸漸地,其他人也看向我和金所在的方向。
“哎呀,這不是希爾夫人嗎?”某個大腹便便的中年人呵呵笑着說,“出了那樣的事,還以為您不會來了。”
“當事者都沒回避,我們當然也沒有回避的道理。”金說着看了眼帕裡斯通。
帕裡颔首:“金先生。”
然後又對我禮貌地點了點頭:“母親。”
我差點被口水嗆死。
“你是什麼時候和李家搭上線的?”金單刀直入地問道,也不管周圍是不是有人在聽。
李家?他指的是什麼?如果說此刻站在帕裡斯通身邊的人的話,隻有阿福一個。
所以阿福姓李?
李阿福?李福?不,我在想什麼啊,阿福這個名字是我給他起的,而他那個達拉崩吧一樣的名字簡直一眼假。
“金先生這是說的什麼話,”帕裡笑着,手放在阿福的肩膀上,“李家和我家向來關系很好的。”
阿福看他的目光仿佛能殺人。
阿福,你被綁架了就眨眨眼。
我用目光示意阿福,但他錯開了視線,并沒有看我。
“比起這個,金先生難道不也是慕名來欣賞司木君的演奏的嗎?”
李司木,阿福的名字叫李司木。
我有些恍惚,覺得這一切都有些超出我的接受。雖然知道阿福應該是有錢人家的孩子,但我以為他隻是和家人鬧了矛盾,離家出走了一段時間,等想明白了自己就會回去。
但是看到現在的他,我覺得事情也許沒有那麼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