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同的是,他臉上總是帶着笑臉;
不同的是,面對他時,那張笑臉帶着十分的真誠,時常會因為太過放松而在他面前鬧出一些忍俊不禁的趣事,然後臉蛋漲得紅紅的,就像是一顆紅紅的蘋果挂在樹枝上。
而現在中野良這張笑臉,一分真誠,四分勢利,五分貪婪,令人作嘔。
酒保忍不住皺了皺眉,他不太喜歡中野良那張虛假得讓人想吐的笑臉。
前任組長終于組織好了語言,跟酒保說:【我想讓你出手,保住那個孩子的性命。】
酒保終于收回了一絲注意力,挑了挑眉:【哦?你們可真是有趣,一個使勁把人往死裡坑,一個要我護住他的性命,真是有趣極了。】
前任組長沉默了很久,才開口說:【他現在的狀态很不好……我能夠看得出那個孩子對他,很重要…非常重要…如果那個孩子真的死在他的手上……他真的會死的…真的會死的……】
很明顯前任組長并不想給酒保暴露太多關于川口的信息,但是酒保是個情報分子,誰也不知道哪句話會暴露極力隐藏的秘密,所以隻能語無倫次地呢喃着,拼命地在腦海裡尋找措辭。
酒保嗤笑一聲,沒有管對方這般不誠意的作态,偶然瞥見樓下那張虛僞面具下帶着疲倦的神态,心裡蓦然生出了些許煩躁。
就跟一個小孩子拿着心愛的玩具玩得不亦樂乎的時候,突然闖進來一個人把玩具搶走了,還跟他說:這是我的玩具!不過是鬧了些矛盾,玩具離家出走被你撿到而已,現在我找到他了,你得把他還回來!
看着心愛的玩具被人沾染,那種煩躁得想殺人的心讓他有些難以抑制。
他不是沒有殺過人,也見過各種形态的屍體,能夠幹幹淨淨死去的少之又少,死亡對于他這種人來說,不過就是一顆子彈穿透腦袋那麼簡單。
但是現在,他的玩具正處于危險的地方,一個不小心就會像以前那些人一樣,子彈穿過大腦,倒在地上再也睜不開眼睛了。
掌心輕托下巴,修長的指尖輕點臉頰,酒保想:假如這個聒噪的小玩具沒了,恐怕養老的生活,會變得非常乏悶吧……
【我會保他性命無憂。】
酒保冷不丁開口。
還在絞盡腦汁找措辭的前任組長愣了一下,心中生出狂喜:【多謝!】
酒保慵懶地看着川口離席後,咬牙切齒使勁地用筷子戳着飯碗發洩憤怒的中野良,淡淡地吐出兩個字。
【不用。】
我并沒有答應你什麼。
那麼小的一個,跟個氣泡泡一樣脆弱的小東西,他輕輕一捏就能捏死,在這吃人的世界裡如果沒有找到庇護,恐怕很難活下來吧?
在那黑暗無光的世界裡,忽然亮起了一道暗淡的光,吸引着趨光的生物靠近,并想要看到那道光芒再亮一些。
按照計劃,中野良完成任務回來之後,他就會徹底成為酒保手中的棋子。
朗姆不信任自己,酒保一直都知道,哪怕他私底下還是朗姆的人。
現在中野良已經暴露在朗姆他們的眼中,隻需要稍作引導,中野良就會“擺脫”酒保的監控,直接成為朗姆手中掌控财務部的工具,成為展示朗姆野心的罪證之一。
前期用情感馴服的基礎已經做好,現在隻需要用情感撼動中野良冷靜的情緒,然後威逼利誘将他徹底捆綁在他們的船上——唯一在意的妹妹便是最好的選擇,等同于妹妹地位的村上也可以作為次一些的選擇——用以完成計劃的一部分,必要時可以将其舍棄,以達成他們的目的。
但……
酒保不自覺地摸了摸自己心髒位置,紊亂的心跳觸感透過掌心傳到大腦,他突然發現,自己好像并不是那麼地想要将中野良推進這個火坑裡。
當清晨金色的精靈跳入紅棕色的眼眸之中,酒保不經意間擡手觸碰到心髒的部位,一下兩下,沉穩卻薄弱的心跳聲像是電流直沖大腦。
酒保眼中閃過一絲茫然。
原來…我的心是在跳着的嗎……
像我這樣薄情無義的人,心髒也是會跳的嗎?
坐在吧台前,客人們來來往往,酒保心裡卻計算着時間,想:中野良快來了。
想到這裡,心髒忽然微微地不規律跳動起來,酒保茫然地摸了摸,恍惚間才發現,自己竟然在期待。
他在期待跟過往按部就班不一樣的生活,想要極力擺脫過往的枷鎖,享受着遲來的叛逆,哪怕在這段旅程之中付出了生命。
他在期待,期待這光明臨幸。
從前遇到了那一抹金燦燦的光芒,讓他生出了掙紮的勇氣,為自己卑微的願望付出了行動,費心謀取後勤組。
而如今,他在期待不一樣的煙火。
當澎湃的激動消逝之後,當波濤起伏的生活再一次回歸平靜,當他發現奮力掙紮跳出井底,卻失望地發現自己來到了另一個更加狹窄的井底,黑暗的世界沒有得到絲毫改變。
中野良就像是一抹突然闖進他無趣生活中絢麗的流星,讓他忍不住擡手想要挽留。
那時的酒保表現出來的模樣,冷漠得像個機器人,正如中野良所評價的那樣:
【酒保就像是一個高高在上的神明,俯瞰平原上的人類,眼裡沒有一絲情感,好似在他眼中,生命不過是能夠提供些許樂趣的工具。
可是我透過那張脆弱薄弱的屏障,窺見那顆藏在最深處暗淡無光卻飽含着人類情感柔軟的心靈,我不甘心就這樣死去,願意用生命為代價來博取神明的目光,哪怕隻是一絲同情,也足以讓我存活下來。】
最終,酒保看着沒心沒肺地磕着瓜子的中野良,幽幽地歎了口氣,沒有将絕情的計劃進行到底。
現在的中野良對他持着宛如神明一般感激的情感,但在酒保眼中,想要徹底掌控一個人的心,籌碼還不夠。
'……如果以後,中野屈服于朗姆的手段,導緻我這一邊計劃失敗,我也認了。'
至少,他們還有後手。
“其實吧,有個問題我想了好久,都沒想明白。”
耳邊突然響起中野良的聲音,酒保挑眉:“嗯?你說。”
中野良嘿嘿一笑:“就是論壇上的一些小黃文,我後來好好地想了一下,那些人,雖然跟波本有仇,但真的會這麼光明正大地在論壇上發表言論嗎?或者說,他們真就是網絡世界裡腐爛的臭蟲大王,這麼有空隔空陰陽波本,就不怕波本報複回去?”
酒保露出了些許贊賞,淡淡地笑:“你覺得波本是個什麼樣的人?”
中野良斟酌道:“談不上小心眼,但有腦子的人也應該不會想到要得罪一個情報員吧?波本就相當于一個行業的佼佼者,得罪了他,就等同于被情報行封殺……”
沒了情報的來源,被人坑死那不是分分鐘的事情嗎?
中野良說着說着,猛然間反應過來,“呃,他們,還好嗎?”
酒保反問道:“你說呢?”
中野良:……:)
好的,我知道了。
“所以論壇……”
酒保不甚在意地拍了拍手,“你所浏覽過的東西,都要經過我的同意。”
論壇的情報很多,随便抽出一份都會給普通人的世界觀帶來沖擊,裡面污穢沒有下限的。
同時為了維護論壇的正常運行,每半個月重啟維修,從前的數據被覆蓋,維修防盜網,以免紅客和黑客把論壇當成自家後花園。
換句話來說,中野良擁有的論壇鑰匙,是酒保的論壇,獨此一份。
中野良:“……”
酒保起身拿起工具調了一杯酒,放到中野良的面前,橙色的酒在杯中輕微蕩漾起優美的波紋,緩緩恢複成平靜。
“山崎威士忌,請慢用。”
“謝謝~”
中野良笑得眼睛都眯了起來,“話說回來,我的代号任務是酒保先生舉薦的嗎?”
酒保微微颔首:“我推薦的,不過其中也有琴酒的功勞。”
中野良讪笑:“呃……我還挺搶手的哈……”
酒保微微一笑:“中野你可是我深深刺入後勤部的重要利刃呐,你的優秀,不必妄自菲薄。”
中野良嘻嘻一笑:“謝謝誇獎~我也覺得我很優秀。”
“日出龍舌蘭……”
中野良趴在桌子,不知從哪裡扒拉出來一根小魚幹,像個貪吃的小貓兒一樣叼着,一邊念叨着,“一聽就感覺非常朝氣蓬勃,這個是酒保先生為我選擇的稱号嗎?我很喜歡~”
酒保淡淡勾唇:“我可沒有這麼大的權利。前任組長死亡,代号輪回使用罷了。不過,我也很喜歡這個代号。”所以在中野良完成代号任務後,随口提了一句。
“原來是這樣啊……”
中野良假裝無賴地趴在桌子,把臉埋進臂彎裡,勾起的唇角壓都壓不下去。
酒保神色淡淡地重複擦着酒杯這種枯燥的工作,唇角微微勾起,看着莫名偷笑的中野良,棕紅色的眼底溢滿了柔和的光芒。
中野良擡起悶得有些微紅的臉,像個乖寶寶似的舉手道:“最後一個問題!代理組長——我認識嗎?”
酒保唇角勾勒出一道意味不明的弧線,并沒有解釋:“如果她願意見你,我不會阻攔。”
相對的,如果代理組長不願意以真實身份見中野良,那麼他也不會強迫。
中野良若有所思:“看來,我是認識的……”
酒保低頭沉沉地笑了笑,沒有再說些什麼。
隻是心裡有點想要看一場好戲。
想來中野良發現代理組長的身份後,反應肯定很好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