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保也是個随心所欲的人,所以他想到就幹了,順手把手裡的杯子往占邊腦袋上摁。
清脆的一聲響,直接把占邊的腦袋幹短路了。
然後呼哧一下連人帶凳子躺到了地上。
酒保淡淡地收回右腳。
占邊躺在地上,平光眼鏡歪歪扭扭地挂在耳邊,無神的眼睛盯着天花闆,好像在思索着什麼,又好像什麼也沒有想。
事實上,如果在酒保心裡對占邊真的半點感情都沒有,七年前就不會是将他弄去國外自生自滅,而是毫不猶豫扔進地牢裡折磨一番,利索地給他一顆子彈了。
雖然酒保不承認,但他也是個容易被情緒影響的人,無論是弱小無能反抗階段的叛逆,抑或是後來光明正大與父親對峙階段的随心所欲,隻在年幼時期的養成習慣了隐藏情緒。
占邊是第一個,于他而言具有重大的意義,哪怕後來毫不猶豫的放棄,也沒有想過要永遠扼殺掉那段經曆;
而女生C有些歡脫的性子,一點點滲透酒保沉悶壓抑的性格,學會了除去探取情報以外的語言表達,中野良帶着目的的搞笑,讓他學會了享受和示弱。
第一次演繹出可憐和落寞,會得到“朋友”的無言細密的關懷,讓酒保一頭紮進去,不願掙脫。
他從始至終都是一個被情緒左右的可憐人罷了。
望着像個無賴那般躺在地闆上不願起來的占邊,心裡的怨氣平複了些許,酒保這才繼續說道:“我有我的想法和決策,你既然不願意學會尊重,我也不強迫你,你愛怎麼想就怎麼想,愛陽奉陰違就陽奉陰違,隻要你别湊到我眼皮底下搞事阻我眼就好……”
談起七年前被抛棄的事,占邊的思緒好像在刹那間被拽回了那絕望的牢籠中,呼吸都不自覺窒了窒。
酒保沉默了許久,喉結不住地上下滾動,良久後才艱難地開口:“你……是我帶回來的,我其實,一直都,把你當成,我……弟弟的。”
從法律上而言,占邊确實是他法律上的弟弟,酒保也不知父親為何要做出收養占邊的想法,但這是事實。
這對于酒保來說,真的稱得上剖開肺腑敞開真言,有一種令他感到羞恥難堪恨不得一刀宰了占邊的沖動。
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一巴掌拍碎了占邊的酒杯。
而占邊,腦袋早就短路了,空空的,隻剩下了“先生說他是弟弟”的話在無限循環。
輕輕呼出一口氣,慢條斯理地抽出手帕将掌心裡混雜着鮮血的玻璃渣子擦掉,酒保這才繼續開口。
“你是不同的,跟C和中野良一樣。”
頓了下,酒保低聲說:“我小時候的環境,你也感受過,那座破舊古老的大宅裡,所有人都沉悶的……”
輕輕地邁出腳步走在好似永遠都走不到盡頭的長廊上,忽而一個個身影飄出,如鬼魅一般,恰到好處的恭敬笑容,千篇一律。
“臉上的笑容永遠都是疏離和沒有半點尊嚴的尊敬,他們就像永遠都是一個沒有半點生機的木偶……”
'少爺,到時間該吃飯了……'
面具式的笑容眯着眼睛湊到跟前,一個慘白的碗被遞到面前。
'少爺,您該學習了……'
勾着固定弧度的笑臉湊到跟前,蒼白得宛如死屍般的手指捏着書籍。
'少爺,這些畜牲有病,小心過了病氣……'
蒼白的笑臉出現在眼前,幹枯的枝丫死死地纏在身上,将他手上的貓兒強行剝奪,走過轉角,捏着貓兒脆弱脖子的手高高揚起。
雪白的毛在空中飄揚着,發出歡快的聲音,奔向那美麗而廣闊的藍天。
再後來,暗無天日的狹窄房間,隻剩下了無盡的訓斥和狂奔,孩童臉上稚嫩無知的笑容一點一點被剝奪,隻剩下了沉默無言的冷漠。
偶爾擡起頭,看着唯一能夠投射下絢麗多彩光芒的窗戶,一隻潔白的鳥兒撲棱着翅膀,抱着膝蓋的孩童也會想,他們是自由的嗎?他們會在想些什麼呢?
他們是開心的嗎?
開心?
孩童臉上慢慢露出疑惑。
開心……是什麼呢?
孩童不知道,也慢慢地遺失了開心。
酒保緩緩閉上眼睛。
在多年之後,他找回了,當年遺失的東西。
“占邊是不同的……或許你也不知道吧,遇到你的那天,是我的生日。”
占邊吃驚地翻身起來,這他确實不知道,沒有人跟他說過。
他沒有生日,而組織裡也沒有生日。
酒保:“我以為……你是神明送給我的禮物,所以我收下了,想要……”
好好的,拆開這一份,神明送給他的生日禮物。
但可惜,禮物跑了。
【禮物不願意接受我,我便去給我自己找禮物,買一份真正的屬于我的禮物。】
于是女生C就被酒保帶了回來,這一份,跟組織沒有任何關系、而她也全身心都屬于他的,純粹而堅定,沒有半點私心,與酒保一起奮鬥,掙紮于無盡的黑暗潮流,最終相互扶持着走到岸上。
第二份禮物,至今為止,酒保都認為女生C是他獲得的最好的一份禮物,他也傾盡所能把一切資源和學識全部交給女生C。
而中野良的出現,那時剛好是女生C看上村上的時候,酒保好奇女生C為什麼要給自己添麻煩,找個弱小脆弱的小寵物
中野良帶着目的性的接近,酒保便帶着好奇的心理去觀察,逐步逐步淪陷,最終跟女生C共情
從一個不需要在意的東西,到可以給予幫助的解悶小寵物,到最後成為心裡渴求的“朋友”。
年幼冷漠的孩童終于在這曲折的旅程中得到了救贖。
胸腔裡緩緩吐出氣息,酒保輕聲說道:你們……都是不同的,你們都是一樣的。
一樣的,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