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三月,煙雨綿綿,春雨絲絲縷縷地交織着,給天地間籠上了一片輕紗。細小的水滴順着檐廊滴落在地,炸開一朵朵水花。
縣衙後院的小小觀景亭裡對坐着兩名少年,一人手裡拿着本醫書,一人手裡拿着隻毛筆,正忙着書寫些什麼。
兩人面前的桌上并排放着兩隻泥爐,一隻上放着個黃陶的藥罐子,裡頭正噗噜噗噜的滾着藥汁子。另一隻上置着一個烤架,上頭放着一把精緻的白瓷茶壺并幾個烤的焦香的橘子和紅薯。袅袅的輕煙裡混合着一陣甜香和藥香。
“哎……哎……”顧橋百無聊賴地一手醫書,一手有一搭沒一搭地戳着橘子翻個,時不時地歎一口氣,看得一旁做摘抄的袁滿頗為好笑。
“你這是怎麼了,無聊了嗎?”寫完最後一個字,袁滿放下了手中的毛筆。縣衙裡的主簿孫文輔倒春寒染了風寒病倒了,這幾日寫縣志的任務便都交給了他。
“哎~還不是這雨,從下旬開始就沒停過!到哪兒都濕哒哒的。”顧橋丢開了醫書,拿了個熱烘烘的橘子雙臂一伸,整個上半身都攤在了石桌上,還不忘剝橘子。
“十天啦,這雨下了整整十天啦!我一出門不是踩一腳泥,就是濺一身水。回來洗完衣服吧,又曬不幹,摸着哪哪都是潮的。我從西甯府帶回的衣服都快給我洗完咯。”
顧橋哀嚎完翻了個身把橘瓣塞進嘴裡,對着袁滿道:“滿哥,你們這邊的春天這麼喜歡下雨嗎,這雨還得下多久啊。這都快三月末了,不會四月還要下吧?我和九哥在北邊的時候就沒碰上過這種能連下十來天的雨呢。”
袁滿拿起扇子輕輕地給泥爐扇火,回憶了一下道:“不好說。我們平川縣這邊多雨,往年這雨都要陸續下上一月左右的。”
“哎,那我怕是褲衩子都要沒了……”
“羞不羞,多大個人了,還一口一個褲衩子。”顧橋話音剛落,廊橋上便出現了一個打着傘的月白色身影。
細雨天青,杏仁白的傘面上繪着幾隻青竹,傘下的孟九安穿着一身月白色繡雲鶴紋的寬袖長袍,腰間别着塊青玉,看起來仙氣飄飄地走進了亭子裡。
“大人。”袁滿起身行禮。
孟九安随手收傘:“滿崽兒,都說了多少次了,沒有外人不用行禮。”
袁滿滿臉正色的點頭道:“是,大人。”
孟九安無奈地看了眼一本正經的小崽子。袁滿這小子哪都好,就是每次見了他都崩地一本正經的,像個嚴肅的小古闆。
嗅了嗅空氣中飄着的藥味兒和甜香,孟九安一眼就看到了桌子并排放着的兩隻泥爐子。
兩個小的今日倒是惬意,紅泥小火爐,橘黃紅薯香,這是圍爐煮茶呢。他便不客氣地指了下煮茶的爐子道:“來個橘子嘗嘗。”
“給你。”顧橋把手上吃了一半兒的橘瓣塞了過去。
孟九安吃了幾瓣,烤過的橘子暖烘烘的格外的甜,味道着實不錯。
又看了眼隔壁滾着藥汁子的爐子道:“這是給誰煮藥呢?”
袁滿眨巴了下眼睛,乖乖地回答:“是給師父煮的。這陣子雨多,師父腿有舊疾,時常會酸痛。”
蔣春啊,孟九安了然,想起對方那條有點跛的腿。
“春爺的腿傷了多久了,有去好好看過大夫嗎?”
“聽阿爹說,他第一次見到師父的時候,師父的腿就已經是這樣了。”
“有個十年了吧。”袁滿回憶着說道。其實這些年他師父也不是沒去看過大夫,但就是一直沒有起色。
陳年舊傷啊,那就難治了。孟九安思索了一下,給了顧橋一個眼神:“回頭去給你春爺紮紮針。”
“好咧。”顧橋點點頭,“滿哥放心,晚上我就去給春爺紮幾下,雖然不能治好他腿吧,但肯定能緩解酸痛。”
“真的啊,那可太好了。”袁滿欣喜道:“謝謝橋兒,明天我給你帶一包媛媛做得鹵豬耳朵。”
“客氣什麼,區區針灸。”顧橋把自己的小胸脯拍得梆梆作響,一副‘我辦事你放心’的表情。
孟九安閑閑地又摸了個橘子:“悠着點吧顧大夫,事還沒辦呢禮就收上了。你那醫書看完了嗎?”
“哼~”顧橋鼓起臉,揮了下手上翻了一半的醫書,“在看了在看了,沒看我手上還拿着一本嘛。”
“就知道嫌棄我,等小爺學成出師收你十倍診金。”
“喲,那可真不得了。顧小爺努努力,早日成功啊。”
“你等着吧,這一日不遠了!”顧橋放出狠話。
袁滿低下頭悄悄笑了幾下。大人和橋兒兩個人私底下真的很像一對親兄弟啊,看着就親熱。
眼看着孟九安已經幹吃了半天了,他拿起爐上冒着香氣的茶壺給對方倒了一杯茶,淡淡的黃色茶湯順着壺嘴在白瓷杯中暈開:“大人忙完公務了嗎?”
“忙完了。”自從月初解決了姚家那起案子後,這個月就沒發生别的什麼大事了。每日就是日常浏覽下公文,難得清閑。
孟九安接過茶杯嗅了下茶香,微微挑眉。一股淡淡的桃子香味萦繞在他鼻尖,淺嘗一口:“甜的?”
“啊,屬下忘了。今天煮的是果茶,大人您喝甜茶嗎?”袁滿這才想起今天煮的這壺茶是自家小妹配的烏龍蜜桃茶,甜味兒的。顧橋喜歡甜食,昨日袁媛配了今年的新茶,他就順手帶了一包過來,倒是忘了不是每個人都愛喝果茶。
孟九安倒是不讨厭甜味兒的茶,還覺得挺新鮮:“别有一番風味。”
“滿哥你放心,我九哥老好養了,隻要沒毒的他都能喝。”顧橋美滋滋的拿起茶壺給自己倒了杯,“袁媛姐的手藝可真好啊,這種果茶我以前都沒喝過呢。”
“媛媛于吃食上很拿手,回頭我再給你帶點别的茶包。”
“好好好。”顧橋一邊牛飲一邊猛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