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方人良久對視,都化為一聲歎息。
吳老夫人緊緊捏着手裡的帕子,淚水濕了眼眶,依舊滿含怒意:“是我們虧欠于你,但那你也不能害了印兒啊。他不欠你半分。”
林魁聞言冷笑,露出一個果然如此的表情。半是嘲諷,半是冷意道:“問都不問一聲,就覺得你那乖兒子是被我所害。怎地在吳老夫人眼中,老子就天生該是個殺人不眨眼的魔頭嗎?”
“我——”吳老夫人心下早就認定吳印是被林魁所害,被他這麼一怼,一時間竟是無言以對。隻能撇開臉為自己辯解,“我不是那個意思。”
“那是什麼意思?”林魁冷冷地看着吳老夫人。
吳老夫人步履闌珊,不敢上前觸碰林魁:“良兒,當初我們也是迫不得已。你大哥這些年一直都在找你,從沒有一刻忘記過你。你爹臨死之前也都念着你啊,覺得對不起你。”
聽這話,這裡還有隐情啊?
吃瓜的群衆頓時眼睛雪亮。
顧橋沖着孟九安眨巴眨巴眼。你看,你看,又被小爺猜中了,還真是親戚。啊,不對,是親兄弟。以後請叫我顧半仙,謝謝!
袁滿好笑地看着搖頭晃腦神氣活現的顧橋,摸了摸他的腦袋。
孟九安眼神一閃,不禁腹诽,吳良,這名字取得,真是個人才!
許是站累了,林魁往後退了幾步,站到靠門邊的位置,直接依在了牆上,嘴上道:“好一句迫不得已。”
吳老夫人用帕子抹了抹眼淚,緩緩叙述:“當年村裡遭了水災,我們一家四口逃難出來,本就是身無分文,偏偏那個節骨眼上你又染上了重病。”
林魁擡起頭,頭發有些散亂,伴着汗水黏在額間,嘴角的傷口又裂開了,血水順着下颚落到了衣服上:“所以你們就把我丢下了,對吧。”
“我們實在是沒有辦法,你要是再不用藥就要死了!”吳老夫人大聲說道,語氣裡滿是悲痛,“我們是你親爹親娘啊,若當年家裡還有一絲别的辦法,都不會把你丢下的。”
林魁看着吳老夫人聲淚俱下的悲泣,反而用很平靜的語氣說道:“對,沒有辦法了。所以你們就迫不及待的把我扔了,連個屍都不願替我收?”
“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吳老夫人極力反駁,早已沒了往日的慈祥端莊,臉上老淚縱橫,“我們是把你放在一家大宅院的門口,躲在暗處,看到有人将你抱進去了,才離開的。”
林魁嘴角那抹諷刺的笑意慢慢擴大,擴散到了臉上,顯得有些扭曲猙獰:“那你知不知道,沒過多久,人家就把我扔到了亂葬崗去喂野狗。”
“怎麼會?”吳老夫人拔高了聲量,一臉的不可置信,“那家那麼有錢,怎麼會?!”
“有錢就該你的。就該替你們養兒子!”林魁毫不客氣地罵了過去,“人家不偷不搶,就該被你們丢個快要死的病孩子去尋晦氣!”
罵得好啊,在座的衙門衆人忍不住在心裡為林魁鼓掌。
“我那時已經四歲了,雖然年紀小,但是記事了。”林魁的眼底閃過一絲嘲諷,“那家主子那日正好做生意虧了,家裡的夫人又小産了。看到我這個病孩子,覺得很是晦氣,壓根就沒讓我進内門,直接叫人将我給丢了出去。”
林魁嗤笑道:“若不是我養父上山采藥路過,我早就被野狗啃得骨頭渣子都不剩了。”
“我肩背上到現在都還殘留着當年野狗啃食的疤痕。”
“是爹娘對不起你。讓你受苦了!”吳老夫人從未想過他們當年的舉動真相竟會是這樣的,一時悲痛萬分,哭喊着撲了過去想要看看林魁所說的疤痕,卻被他一個側身讓了過去。
林魁盡是一臉嫌棄:“别介。我姓林。往日對你噓寒問暖那都是虛情假意,這會兒都到這田地了,也就沒必要裝了”
“我養父他就是個赤腳大夫,孤家寡人一個,但是對我很好,有什麼都緊着我。可惜……”林魁說到這兒,難得露出一絲柔軟的神色。看得出來那個撫養他的男人對他真的很好,讓他如此的懷念。
“那你怎麼後來做了悍匪啊?”顧橋吃得有些嘴幹,伸手拿個茶盞喝了兩口水,順道直接問出了大家想知道的事情。
悍匪?
“什麼悍匪?”吳老夫人紅着眼問道,然而沒人理她。
“後來他死了。被一個有錢人家的公子哥活生生打死在了街頭。”林魁歎了一口氣,垂着的腦袋突然昂起,又是不可一世的姿态,沖着吳老夫人道:“為什麼好人就不能有好報,你們這樣抛棄親子的人卻能過上錦衣玉食的生活。天道何其不公!”
老天爺瞎眼的時候多了,公個屁!東方懷鶴看了不遠處的蔣春一眼,擡手往嘴裡丢了顆瓜子。
顧橋同樣瞥了孟九安一眼。若是天道公平,我九哥又怎麼會跑到平川縣來當勞什子的縣令。切!
袁滿倒是聽得認真,覺得林魁說的有理,也有些感慨他身世的坎坷。
蔣春一眼就看穿自家徒弟的小心思,沒見過世面的小崽子就是心善,人說幾句慘兮兮的話就覺得可憐。回頭還得好好教育教育才行,免得給人騙了去!
林魁對吳老夫人的愧疚哭泣毫不在意,多一分眼神都不給,也不想陪人演什麼苦情戲碼,直白道:“你明知我不是吳印,為何不拆穿我?”
吳老夫人聲淚俱下,沖着林魁喊道:“我已經失去了一個兒子,難道還要再失去一個嗎?”
林魁問道:“那若真是我殺了吳印呢,你也不在意?”
袁滿抿了抿嘴,心說吳老夫人一看就知道是一直都誤解着的。
顧橋則是嗤之以鼻。說不在意這種話,能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