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喪事接近尾聲,昨日棺木已經落葬。
府裡的白番還挂着,遠道而來的賓客皆已經離去。偌大一個府苑,下人做事都是輕手輕腳的,深怕哪裡出錯惹了主人家不高興。
經過一夜的休息,盡管睡得很不踏實,林司瑾慘白的臉色卻是恢複了一些。
此刻他獨自坐在大堂裡發着呆。明明滿院子的血迹早已被沖刷幹淨,可那遍地黑紅卻依舊在眼前揮之不去。
“二哥。”林司麒這幾日也是忙的腳不着地,現下剛和辦理白事的工人結算了銀錢,臉上挂着疲憊的倦色。
林司瑾拍拍身邊的座椅:“小妹那裡怎麼樣?”
林司麒順着就坐了下去:“在自己屋裡休息呢。”
兄弟兩一左一右占據着大堂上位的兩把椅子,像是兩尊門神。相對無言,靜靜的坐了一會兒。
良久,林司瑾開口道:“這幾日你受累了,也下去休息吧,等休整兩天就回學院讀書去吧。”
林司麒側頭回道:“晚兩天吧,家裡這麼多事,你一個人忙不過來。”
“真是長大了。”
林司瑾話音剛落,外頭匆匆進來一人。看到端坐着的林司瑾如同見到了救星一般,拎着袍子下擺,大跨步沖了過來。
“林掌櫃怎麼來了?”
“二少爺,三少爺。”林松濤一腦門子的汗水都顧不得擦一下,放下袍子也沒行禮,就沖着林司瑾道:“二少爺,出事了。”
林司麒砸吧了一下嘴,有些不悅:“别一天天的出事了,出事了。還嫌家裡事情不夠多嗎?”
“三少爺,真的是大事!”林松濤喘了口氣,“十天前送往常州的那批貨出了問題,送貨的老張回來,說是驗貨的時候發現送去的兩箱子青玉筆全部都碎了。”
“華章閣的李老爺勃然大怒,要退我們家的單子,還要我們賠償他的損失。”
說着林松濤從懷裡掏出一個盒子,遞到林司瑾的面前。
林司瑾打開盒子,就見裡頭筆頭帽蓋都完好無損,唯獨整條翠色筆杆碎成了好幾片。他用力捏了捏較大的碎片,清脆的咔嚓聲響起。
“司麒,讓人去喊姐夫過來。”
林司麒會意,走了幾步到外頭招過一個家丁讓人去後院喊人。
林司瑾問道:“怎會突然如此,路上可是出了什麼事?”
他話剛說完,屋外又走來一人,正是他們鋪子裡負責送貨的張懷德,想來是和林松濤一起來的。
張懷德進屋先行了個禮:“見過二少爺,三少爺。”
林松濤急得拉了他一把:“行了老張,别忙着行禮了。你快和二少爺說說,到底怎麼回事。”
“哎,我也搞不懂筆怎麼就碎了。明明是和往常一樣送的貨,路上也沒出什麼事情。”張懷德臉上的汗滴答滴答落在地上,擡手抹了一把,“隻除了……哦,對了,這次送貨的路不太好走,半道上馬車陷進了坑裡,車上的箱子碰撞了一下,發出了挺大的聲響。”
“可咱運送的是紙筆,又不是易碎物件,照理來說就這麼撞一下也不會随随便便就磕碎了啊。”
林松濤也插了一句:“而且往常也都是這麼送的,也沒見壞過。”
林司瑾皺眉搖頭:“不是老張的問題。”
“不是他的問題,那是誰的問題?”劉承輝大聲嚷着從後堂過來,“這麼多年都是這麼來的,怎地這次就出了問題。難道還是筆的問題不成。”
林司瑾都不想看他那副嘴臉,隻将盒子往劉承輝的面前一推:“你自己看。”
劉承輝看着稀碎的筆杆瞳孔縮了縮,不敢置信。
“青玉筆雖名為青玉,可又不是真的玉石質地,本質上還是竹筆,哪是這般禁不起磕碰的。”林司瑾面無表情地看着劉承輝,“司麒,去書房拿筆來。”
“哎。”林司麒轉身就跑。
劉承輝也不是傻的,這道理他當然懂。隻看着盒子裡的碎筆喃喃自語:“難道是劉承星動的手腳?”
林司瑾将盒子掃在地上,一聲冷笑:“劉承星,劉承星,你是魔怔了嗎?劉承星是跑到你作坊裡的去動了手腳,還是在運輸途中動了手腳?”
“作坊裡可全是你自己選的人。”
劉承輝被噎了一下,嘴上卻還是嘀咕了一句:“那誰知道呢,沒準就是他在路上搞得鬼。以前可從沒碎過。”
林司瑾冷冷地掃他一眼:“那可就厲害了。他還能提前知道老張要走那條路,特地過去挖個坑。”
劉承輝一時被怼的面色讪讪的。
“二哥。”林司麒拿了一把的青玉筆回來了。
一把六支筆,有新的,也有用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