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膏體糊上臉的一刻,臉上又是一陣刺痛。袁滿閉上眼忍不住握緊了拳頭,牙齒咬着嘴裡的軟肉。
東方懷鶴和孟九安都注意到了他的動作,對視了一眼。
孟九安繼續用竹片将膏體往袁滿的臉上細細抹開,眼中閃過一絲暗芒。
慢慢的,絲絲涼涼的感覺在臉上劃開,一點點鑽入毛孔,連燥熱的身子都染上了涼爽,很是舒服。
袁滿慢慢松下了身子,拳頭也成了虛握着。
“満崽兒,累了,餓了,疼了是人的本能,不需要藏着掖着。”屋子裡靜悄悄的,孟九安的聲音淡淡的。
閉着眼睛的袁滿一愣,似乎從來沒有人和他說過這樣的話。
他這人打小身體就不大好,小毛病很多。阿娘又早早的去了,他阿爹一個人拉扯着他們三個,每天忙得腳不沾地,累得生生要比同齡人老上一大截。大哥呢,又要讀書又要照顧他和小妹,很是辛苦,所以他也慢慢學會了盡量不給人添麻煩。
難道這樣,不行嗎?
明明從小大人們就說——
満崽兒,你阿爹賺錢辛苦,你要知道體諒。
満崽兒,你大哥學業辛苦,你要懂得幫襯。
満崽兒,你妹妹年紀小,你要學會照顧。
満崽兒,你要乖。
満崽兒,你要聽話。
満崽兒,盡量不要麻煩别人。
他一直都是這麼做的,有什麼不對嗎?
孟九安似乎感覺到了少年的困惑,輕輕摸了摸他的頭:“我們雖是上下級,但也算得上是朋友吧。你要敢說不是,那我可得心痛的去哭一會兒了。”
“所謂朋友,就是用來你麻煩我,我麻煩你,你利用我,我利用你,相互糾纏不清才能長久交往下去。這一點你可真得向橋兒學學。”
袁滿茫然,總覺得哪裡不太對,朋友是這樣定義的嗎?
“向我學啥?”顧橋踩着點兒進了屋,就聽到那麼個尾巴。
東方懷鶴給孟九安一頓誤人子弟的話給刷新了三觀,也沒忘了回複顧橋:“你九哥讓満崽兒學你厚臉皮。”
“我臉皮哪裡厚啦?”顧橋蹿了過去,伸長着臉往東方懷鶴面前湊,“鶴叔你摸摸,我臉皮哪裡厚啦!”
東方懷鶴笑着伸手掐了一把顧橋的臉,軟乎乎,肉墩墩。小崽子養得不錯!
顧橋把一個圓形的白瓷盒子放到矮幾上:“我看滿哥的皮膚有點脆弱,這個藥膏以後每天早晚各抹一次,保證養的油光水滑。”
“鶴叔也是,這麼好,嗯,這麼英俊潇灑的臉,可得保護好!”
幸好反應快,機智如他!顧橋暗暗給自己比了個大拇指。似乎是想起了什麼,人又急匆匆的往外頭跑去。
孟九安細心地補完最後一點膏體,柔聲道:“咱都不是外人,満崽兒以後可要像橋兒看齊才是。”
像橋兒這般肆無忌憚的活潑俏皮撒嬌耍寶嗎?袁滿總覺得他家大人似乎還有更深一層的意思。
“來了,來了。”顧橋再一次蹿了進來,手裡拎着一串香包,“我都把這事給忘了。天氣熱,蚊蟲啥的到處都是,我做了驅蟲的香包,一人一個啊。”
然後又掏出了幾個小瓷盒子:“紫草膏,專業治療蚊蟲叮咬。我還加了點别的草藥,一般的蟲咬都不是問題。”
東方懷鶴之前已經得了一個香包,一盒紫草膏,這回又毫不客氣的拿了兩個,嘴裡還調侃着:“你這架勢,特别像是走街串巷的賣貨郎。”
顧橋眨眨眼:“要不,我吆喝兩聲?”
袁滿悶悶地笑了兩聲,肩膀抖動。
顧橋一把按住他:“滿哥你别動,一刻鐘後再把藥膏洗掉。”
袁滿嗯了一聲,老老實實的安靜躺着了。
東方懷鶴又咬了一口李子,轉了話題:“孟大人,這案子的事情,你似乎一點都不着急啊。”
案子!
兩個小的一下子都豎起了耳朵。
孟九安将空碗放到矮幾上,用帕子慢條斯理地擦了擦沾了藥膏的手:“急什麼。戲台已經搭好,唱戲的都就位了,我們準備好瓜子點心等着看戲就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