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淮現在已經收回手臂,他在衣服上擦幹淨手才去拉賀子祎,“走。”
賀子祎知道他不想在這待着,雖然有一肚子氣但還是跟着邁開腳步。
身後那男生以為他們怕了,底氣越足,朝他們喊:“欸,那個卷毛!”
賀子祎知道是叫自己的,停下腳步,但沒回頭。
男生得意洋洋繼續喊:“你不知道吧,你身邊這位可是有爹生沒爹養的雜種,小學開家長會别人都有家長,就他一個人在那跟傻逼一樣坐着。”
男生笑得越來越大聲,裴繼鳴叼着煙也笑得直不起腰。
賀子祎能感受到握在他手腕上的手驟然收緊,但下一秒像是怕他疼一樣,又松了下。
男生:“你别看他現在拽得誰都不理,小時候我可是親眼見到他爸媽離婚把結婚照撕了時候,他一個人蹲在地上一個個拼起來,邊哭邊拼,诶呦,那樣子真跟條沒人要的狗一樣。”
裴繼鳴笑着不疼不癢踢了男生一腳,“多少年的事了你還記着。”
握在手腕上的手都在抖。
裴淮低着頭拽拽他的衣袖,聲音裡帶着不易察覺的啞,但他什麼都沒說,隻叫了他名字,“賀子祎。”
他爸出軌,母親離婚,這件事過去很長時間了,他早不在意,換作以前他們在他面前鬧這出他連一個眼神都不會分過去。
他本可以自己好好護着這層疤,不讓人看出來它下面的血淋淋,但偏偏有人不讓他好過,當面揭穿。
還當着賀子祎的面。
在喜歡的人面前被人毫不留情戳開這些不堪回首的回憶,任誰都會覺着窘迫。
他忍不住想去看賀子祎此時的表情,但又不敢去看,怕從他眼裡看到鄙夷,就連簡單的意外都會成為重傷他的利劍。
所以裴淮對外還是一副冷冰冰的樣子,隻是唇抿得更緊,手裡攥着賀子祎買的冰糕,上面袋子出現好幾層褶皺。
他的感官卻一直放在身邊的少年身上,對方的一舉一動都能牽扯他的心。
後面的男生還在猖狂笑,“要我說你還敢跟他玩,他可不是什麼好東西,也就在你們面前裝出一副學霸樣子,實際就是個自私偏執的缺、愛、鬼!”
裴淮手裡的冰糕在悶熱的夏夜漸漸融化,包裝袋上出現道道水痕,他的手指捏在上面,水珠順着滴答下來。
他第一句沒出來音,又說了遍,“我——”
賀子祎轉過身,冷冷道:“閉嘴。”
裴淮心髒驟然一縮,鴉羽似的睫毛劇烈一顫,閉上嘴。
男生一見裴淮這樣,更是得意,像在展示什麼商品一樣激動,“欸對對對,他當年就是這樣,跟條狗一樣。你看吧裴淮,誰在乎你呀。”
裴淮拉着賀子祎的手心裡出了點汗,他胳膊上青筋暴起,看得出來是在極力忍着。
忽然,手腕從他手裡撤出去,裴淮下意識去抓住,但還是撲了個空,手心空落落的,好像他從來不曾抓住過什麼。
地上傳來東西落地的聲音,他的懷裡也被扔過來件物品。
裴淮薄薄眼皮斂住大半眼眸,遮住裡面的落寞以及别的情緒。
男生:“你沒有爸爸我有,就連你的朋友也是不管……啊!你打我?!”
清脆的巴掌音和男生的驚呼,在裴淮腦海裡如絢爛煙花般炸起。
他下意識擡頭,就見賀子祎卸下好學生的書包,校服被脫下來扔在地上,勁瘦的身形擋在他面前,抓住男生衣領惡狠狠道:“說了讓你閉嘴聽不懂嗎?”
賀子祎長相清秀,往那一站不像是會打架的樣子,但渾身氣質慵懶随性,真要打起來這種氣質就變成了随便打打都盡在掌握,生動诠釋了什麼叫“人不可貌相”。
賀子祎眉眼間都是怒火,但不面目猙獰,死死盯着男生,手上力道慢慢收緊。
男生幾乎是被拎起來,脖子上的衣服攥得他呼吸困難,他狼狽喘氣不斷拍着賀子祎的手。
賀子祎語氣陰森,“沒爸隻是他曾經的遺憾,不是他的缺點,你沒資格去指點。而且就裴繼鳴這德行,真的,我非常慶幸裴淮不是他兒子。”
裴繼鳴趕過來,怒罵:“你這個狗——”
賀子祎偏頭冷冷看着他,像随時能撲倒人一口咬斷脖頸的兇獸。裴繼鳴被這眼神震到,将說的話全忘了幹淨。
賀子祎看着這二人道:“我就提醒你們這一遍,以後不要出現在裴淮面前,要是讓我知道了,就不是今天這樣了。”
他猛地松開男生,男生一時腿軟癱在地上急切呼吸。
賀子祎一根根擦着手指,在他們二人敢怒不敢言和看鬼的眼神下,擡眸眯眼,緩慢道:“意外什麼,你們以為我是什麼好人?”
那二人走了,當然走遠了還扯着嗓子罵了裴淮好幾句,不過這次加了個賀子祎,十句有五句都是罵他的,那爺孫倆也算雨露均沾。
賀子祎彎腰撿起來他的書包拍了拍,重新背上去,注意到裴淮目光一直随着他動,但一句話也不說。
他在他眼前動作懶散揮揮手,“被吓傻了?你這也太慫了……”
話還沒說完,他的手就被抓住了。
裴淮抓着他的手,将冰糕袋子滴落下來的水珠用手指沾取,轉圈抹上去,随後用自己衣服擦幹淨上面的髒痕。
從頭到尾裴淮都是一言不發低着眸,認真的模樣。
賀子祎手指微蜷了下,明明轉圈塗抹的動作已經過去了,他的心卻還沉浸在剛才那幾秒的觸感裡,癢癢的。
裴淮确定手上幹淨了後,才松開,“剛才髒了。”
賀子祎剛才淩人的兇狠氣勢好似也被手指擦幹淨,他背過去手,在身後用手指搓了兩下癢處,人機般點點頭,“哦,好的。”
裴淮收回手的時候,指尖還帶着水珠在動作間滴落下去幾滴。
不過這次孤零零的水珠被地上的敞開懷抱的綠草穩穩接住。
賀子祎注意到他的冰糕都快化完了,沉默了會兒說道:“我再給你買一個吧。”
進店後,賀子祎心不在焉地直往冰櫃前走,在裡面翻出最後一根同款冰糕。
豁。
裴淮這狗東西運氣可以。
“媽媽我想吃多少都可以買嘛?”收銀台前站着對母女,幾歲大的女孩仰頭眨巴雙眼問女人。
“當然啦,我們圓圓想吃多少就拿多少,不用想着替媽媽省錢。”
女孩開心點點頭,踮起腳尖從桶裡夠出來好幾個,手心裡都是抓滿的糖。
等她們走後,賀子祎上前掏出付款碼結賬,餘光瞥到花花綠綠的糖桶。
也許是他的目光太過炙熱,老闆熱情推銷,“這個糖小孩子特别喜歡吃,銷量也都不錯的,需要要來點嗎?”
手機快要黑屏,賀子祎滑動了下屏幕重新亮起,他道:“那拿一……”
老闆手速很快,連忙伸手從裡面去夠,開玩笑問:“一個還是一百個。”
賀子祎低頭付錢,“一桶。”
老闆怕自己聽錯了,“小夥子,這一桶可不少啊,确定全拿?”
“嗯。”賀子祎付過去錢,扭頭從門口看向外面。
裴淮坐在台階上,撕開化掉的冰糕袋子小口,仰頭将冰糕水喝下去。
清瘦的背影看起來倔強又清冷。
“小夥子買這麼多,是幹批發的還是零吃?再怎麼也得注意牙齒啊。”
賀子祎收回視線,抱起那一桶,“都不是。”
他道:“拿來哄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