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晦盯着時潇驟然森寒的眼神,轉頭笑了下,回過頭神色正經說:“時潇,我跟你說實話,我跟方譽恒關系沒你想的那麼複雜,他外婆是我大學老師,老太太人挺好的,也挺幫我,......我說攝影專業,跟公安一點關系都沒,實在不行改天我幹脆帶你去一趟我老師那兒,唔,不能用警察的身份,這事兒有點複雜,老太太對我轉頭考警察這事兒,額,怎麼說?怪我,我思想工作沒做到位。”
時潇眸光微暗,不鹹不淡開口:“别說是你老師,就算你爸媽也隻能給你提供參考意見,做決定擔後果的隻有你自己,轉頭,前面到了,進去少說話。”
林晦借坡下驢轉身,繞個彎回時潇身後半步。
就當時潇以為這混不吝的話痨終于安靜時,林晦一言難盡地說了句:“我話很多嗎?”
時潇挑起眉梢,逆着光似笑非笑地回頭睨林晦一眼,林晦心頭一跳,跟時潇對視的視線做賊心虛地跳開一瞬,堅定地挪回來時,時潇早已頭也不回往裡走。
落日餘晖從窗明幾淨的玻璃窗折射進辦公室,卻被大亮的白熾燈阻斷步伐,橘色晚霞甩着手留在窗外。
發型酷似蒲公英的賀剛賀副主任人如其名,嗓音特大,用塑封袋拎着一個破爛到親媽都不認的的鐵殼子,靠在跟外邊明顯不是一個檔次的高級電腦,豔羨瞟着時潇濃密的頭發,抱怨的聲音卻定點不小:
“時隊,别說白月梅的生物信息了,啥都沒有,就一殼子,這玩意兒從裡面爆炸了,鐵殼子沒燒化都算咱幸運。......不過雖然爆炸了,因禍得福,它崩得離起火點遠,其實保存的還算完整,花紋能看出個七七八八,但是沒什麼用,科室裡頭腦靈活的網上搜了搜,就差論壇發求助帖了,壓根沒找到跟着玩意兒一樣的,時隊,它頂天就是一打火機,能整什麼花活兒?”
林晦個兒高,看見的東西也多,福至心靈環視一周電腦屏幕還亮着的工位,默默垂下眼,他終于知道時潇那句意有所指的少說話什麼意思,至于卓定遠閑扯提的局裡那麼多科室就技術隊的一群大爺們敢在時潇面前橫着走的原因,他似乎也悟出點了。
真是勞苦功高,但是工傷能報銷嗎?
林晦甩甩頭,不再多想,專心看着賀剛這個抱怨完,扔到桌上裝着殼子的塑封袋,莫名有點熟悉,......有種感覺他真見過,但是......這玩意兒到底哪見過?他怎麼想不起來,單純一個打火機他肯定沒興趣,他又不吸煙,總不能買打火機當摔炮。
林晦絞盡腦汁翻不出丁點信息,更别說耳朵邊還回響着賀剛的“這沒啥用!”“那個有點用,但是不知道怎麼下手!”的聲音。
林晦翻過透明的證物袋,定定看着破碎的殼身處一角透着粉色的愛心的鐵皮出神,就連時潇叫他離開都沒聽見。
......看了那麼久努力沒白費,他确定那玩意兒可能真就是他錯覺。
林晦今天本來不加班,硬生生蹲辦公室不走,拖到燈火通明的辦案區裡隻剩個鬼影才離開。
時潇胳膊上搭着件黑色外套,低調的連個标簽都沒,局裡一身警務服從頭到腳全換幹淨,冷不丁打眼背後一看打扮,跟個小資剛畢業的青蔥大學生沒區别,就是色調沉悶了點兒。
時潇挑眉睨了眼前頭跟風也換了全身,嘴角微勾。
好不容易熬到時潇肯下班,林晦當然不可能任由時潇自己走,嘴裡還不死心嚷嚷那個打火機他真的見過。
時潇蓦然有點無語。
......這小子蹭着辦公室的網,抱着手機各大平台查了個遍,中途還忍不住借着上廁所的由頭,跑門外找聶雙打了個求助電話,至于他為什麼知道那麼清楚,大概因為辦案區附近辦公室的門挺不隔音。
“講真的,時潇,真的不用我送你回去?你信我,這個點絕對已經沒車了,我車技真的挺好。”林晦趕在下樓梯前倒過來正着走,才避免咕噜咕噜滾樓梯下面,抽空看了眼手機上的時間,松了口氣,絲毫不在意熱臉貼冷屁股,插诨打科推銷:“這些天咱局裡那些車我都能上手了,我車停門口了,開着就能走,不用你等。”
林晦出來比時潇早,半夜路邊車位不少,他确定時潇短時間不走前,提前一會出來趟把車從局外的路邊停車場開出來,找了個附近的空車位就近停。
時潇沒做聲,眯起眼盯着各種方面都挺甲殼蟲的悍馬H1,嘴角微不可察抽了抽。
等到林晦在挺起胸膛等褒揚沒等到,又想叽叽歪歪的時候,時潇揉了揉耳朵,淡淡開口:“......醜拒。”
“!”
林晦不理解,他親兒子雖然不是最貴的,但它真的挺帥,他還改裝過,林晦想過無數種時潇拒絕的理由,但他真想不到時潇竟然因為他兒子最引以為傲的顔值拒絕搭載邀請。
時潇挑挑眉,拿出兜裡“叮”了聲的手機,掃了眼界面,睨過林晦一臉混合着“不可能,你騙我,我不信,怎麼可能”複雜表情,不輕不重翻譯了下,再次補刀:“真的不好看。”
他夠委婉了,原車很帥不假,至于面前這輛——
時潇同情地上下掃了眼不知道為什麼莫名有點可憐的高大甲殼蟲,冷漠補充想法,但是林晦改的就是有點醜,也正常,來公安局都能把自己穿成調色盤的,能有什麼審美。
林晦有點不忿,甚至準備打開車門展示粗犷的内飾讓時潇耳目一新,苦口婆心開始跟時潇洗腦:“時潇,你看現在大半夜黑燈瞎火的,除我以外,能上哪兒找那麼負責的包接包送的司機去。”
林晦不僅當殺手锏的車門沒拉開,甚至連話都沒落地,一位負責且“包接包送”的司機已經乘着綠燈,沒鳴笛眨着胡靈胡靈的大眼睛——打雙閃,徑直朝着時潇披星戴月而來。
時潇歪頭擡腿坐進後座,砰的一聲關上車門,退出早就打好車的軟件,昏黃的路燈透着細密婆娑的斑斓樹影,映進昏暗的車内,眯起眼看着後視鏡裡靠在甲殼蟲上揮手的林晦,嘴角弧度扯大了點。
師傅滿意地換了首《夢伴》,挂上檔正打算起步離開。
時潇見後視鏡裡人看不見,隻留下拖得斜長的影子好似憤懑地踢了腳石子,時潇似笑非笑挑起單邊眉梢,額前烏亮碎發盡數攏到腦後,手臂卸了力道,懶散順勢支在窗戶邊,另一隻手微微擡起卸去力道,任由夏風将手心吹得向後鼓起,指縫間透的光彙成閃爍的陰影在線條淩厲的側臉跳動。
歌詞馬上到高潮part,操着口塑普清清嗓子正準備一展歌喉的司機師傅猛然想起自己好像接的是公安局的單,本着對警察叔叔的畏懼,吞了吞口水,還是沒忍住瞄着車内鏡問向後座似乎在閉目養神的時潇。
他瞧着這位内斂的氣質又沒穿警服,不像警察,深更半夜不是警察,能是誰?
想起剛才旁邊那個子高的伢仔瞧着咬牙切齒,一臉不爽的表情,也不能是對着素未謀面三更半夜跑滴滴的他,那就是對着這帥小夥兒,原來如此......
司機恍然大悟,換上副“我都懂”的表情,對着時潇苦口婆心道:“後生仔,打架可不行!你看大半夜鬧到公安局來了嘛,家人都不來接,長久下來不得行,打架有啥子好處!那伢仔那個頭兇神惡煞的一看就不是好人!他打你的吧?我跟你說,這種吊兒郎當的人都不要打交道,直接跑就行喽!你看你——”
時潇挑挑眉,嘴角微勾,接茬道:“......師傅,他警察。”
司機單方面高漲的情緒瞬間跌倒低谷,身體明顯一僵,幹巴巴開口:“啊?啊!那今天晚上月亮挺圓的,呵呵~小夥子在裡面被問累了吧,睡吧睡吧,禦水灣是吧!二十分鐘,啊不,十五分鐘絕對到,你睡你睡~我不吵你了!”
時潇眉頭微動,下一首正要随機播放的搖滾勁曲剛響了個音,被師傅手疾眼快切回純音樂,半靠回椅背,手指有一搭沒一搭地敲着另一隻手背,沒發出絲毫聲音,思緒攏到白天的電話上,啧,分給季瑾舒的任務也不知道查的怎麼樣,能拿到名單就好辦了,就看有的人肯不肯......
正經的事沒想多少,看着計價表上跳動的向紅數字,想起和即将要付的車費,冷不丁又想起林晦——他也是加班加的腦子犯抽,他又不跟那小子一樣到現在都懶得跑完宿舍手續,一到值班的時候晚上蹭着别人宿舍,啧,要是趕上一級加強,找不到宿舍蹭,有他哭的。
......但他又不是林晦,他有宿舍住,所以他到底為什麼深更半夜不住宿舍,還要苦哈哈地打車回出租屋,睡不到幾個小時,再打回局裡上班?
時潇眉頭緊皺,沉默半晌,半阖眼皮,瞥着因為他周圍更提心吊膽時不時往車内鏡瞟的司機,......似乎始作俑者也是他,冷不丁得出結論,啧,原來有病能傳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