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晦直到第二天六點半到時潇家樓下的時候，俊挺的眉宇間還有點喜上眉梢的不自知，就連昏昏沉沉的靠在方向盤上打瞌睡，嘴角都帶着笑。

那句話裡他問了絕不僅兩個問題，但是時潇居然隻否決兩個，他是不是也有可能——

咚咚咚。

林晦心頭猛然一驚，驟然被窗外的敲擊聲驚醒，從臂彎上一擡眼就看到時潇正彎腰隔着車窗一臉焦急。

......該死，他怎麼睡着了，時潇什麼時候來的！他昨天才答應的不可能遲到，幾點了？幾點了！

林晦來不及看腕表，下意識先解鎖，車都來不及下，探身越過扶手箱打開副駕的門，對着一臉愠怒的時潇小心翼翼讨饒：“......時潇，你幾點下來的？我剛剛一不小心眯了會兒，站累了吧！你趕緊上來。”

“手機還靜音？”時潇也不上副駕，保持車門大開，觸及車裡溫度過低的冷氣，表情更加冷硬，仗着人高腿長，居高臨下睨着除了表情有點心虛，其他看不出異樣的林晦，不動聲色地将手心的破窗器扔回兜裡，低聲怒斥：“林晦，你幾點來的？”

時潇略帶煩躁的向後扒拉兩下頭發，對着明顯有點懵的林晦發号施令：“下來，我開。”

林晦趁着換位的時間，瞄了眼腕表，正好七點四十，掃了眼手機上時潇的未接來電，最早的七點三十五，上了車沒坐穩就随口扯：“我七點半才到。”

轟隆轟隆——

時潇脖子上青筋動了下，喉結微動，垂下視線刮了眼低頭剛扣好安全帶的林晦，手腕一動，回空擋轟了腳油門。

時潇餘光掃過早高峰都堵得走不動的單向道，轉向燈一打，繞過廣場鑽進岔道的林蔭路，無所事事的林晦正冥思苦想下車後怎麼說，就瞧見後座趴在鳄魚上的大狗公仔被熱風忽閃忽閃吹起的狗耳朵，手下意識往後伸，還沒搭上車玻璃按鈕，就被時潇冷酷無情地打斷：“手起開，熱也給我憋着。”

自身難保的林晦立刻乖巧收回手，低眉順眼從扶手箱裡掏出兩杯匆忙拎出家門的豆漿。

時潇半垂着眼快速掃過杯子，煩躁撇過頭，瞟過車内鏡裡後座仗着噸位還沒飛疊起來的兩位“乘客”，車玻璃無聲地緩緩上升。

七點半一過，車位壓根不用想，四輪來遲了就隻能上馬路牙子，就是想硬塞也得群裡協調，反正林晦沒幹過，說實話，他都想在附近付費停車場辦個年卡算了——讓時潇去局裡院裡上演一碼搶車位更不可能。

時潇衣角帶風，背影潇灑，如果手上提溜着的豆漿杯子換成刀劍，倒像極放蕩不羁，背弓持劍的俠客。

林晦見時潇氣消的差不多，打蛇上棍地湊上前，揚聲道：“哎，時潇，你等等我。”

“時潇，我剛剛讓卓子順路捎了點飯，應該快到了。”林晦咧嘴一笑，想跟往常一樣用肩膀拐拐時潇，還是有點不敢，低聲再次打包票：“我保證再也不靜音，下次絕對聽到就接。”

時潇向來不屑于用哼表達憤怒，他跟喜歡拉人上操場練練，連從眼角看還有點蒙頭轉向分不起主次的林晦都欠奉，東西現在都還墜在他兜裡，挑起半邊眉梢，就否了半句：“不餓。粉腦袋的那個不是卓定遠？自己拿去。”

林晦聞言落後一步，任由時潇大步流星地往局裡走，一扭頭就看到騎着小電驢粉頭盔兩邊嚴重失衡的卓定遠，左車把上墜了一堆包子油條，右邊湯湯水水沉的恨不得車仰人翻。

“林子哎~還是你有良心，一個個丫頭片子一群群小崽子，竟是些沒良心的，錢一轉，啥都不管了，嗷嗷叫着要飯，現在我手機還震着呢！”卓定遠罵罵咧咧撤回勒成紫色的手腕，扭了扭腰，眼一擡才看見林晦的慘狀，忍俊不禁：“噗哈哈哈~林晦，你頭發咋了，昨晚上你睡橋洞去了？哈哈哈哈——”

......怎麼可能，他早上剛洗的頭，吹幹了才去的，有什麼好笑的——

卓定遠笑得連帶着右手的湯湯水水都跟着來回晃，林晦瞬間頓感不妙，早上時潇消氣的速度實在有點快，吞了吞口水，借着卓定遠的後視鏡瞧了眼，霎時間恨不得跟鴕鳥似的頭紮進土裡，默不作聲地跟笑抽的卓定遠一起，拎起東西就往辦案區送。

林晦東西剛送到門口，腳步不停，準備拎去辦公室的早餐往走廊窗沿一放，快步沖進廁所，人登時徹底被震驚得裂開，沉默的把水往頭上撩——他頭發長得快，剛從寸頭度過尴尬期的發型，劉海兒都快撅上天，前面的往上翹，後面的往旁邊呲，跟朵大呲花似的，要是去那種靠身世比慘的比賽——林晦話都不用說，這發型絕對斷檔第一。

林晦悶聲把袋子往時潇桌子上一放，徑直别過頭悶聲說：“還沒到上班時間，時潇，你吃點早餐。”

時潇分神瞧了眼頭發濕得跟出水芙蓉似的林晦，唇角笑意從林晦進門後就沒壓下去過，被打擊的現在連時潇都不敢正眼瞧的林晦當然看不見。

吳漾站在時潇辦公室門前，快速嚼着嘴裡的奶糖，剛走廊遇到林晦拿消息換來的，當然不止嘴裡的，他褲兜裡還揣着點，種類真挺多，别說怪不得都喜歡換林晦的零嘴兒，真好吃，雖然特像三無吧，連個保質期都沒，不過也用不着，半夜扔進辦案區打窩，一釣一堆。

吳漾心滿意足推開門，瞬間換上正經的表情，揚聲說：“時隊，薛竹精神鑒定做過了，确實真抑郁症傾向，咱咋整，女警給消息說薛竹對醫院方面态度挺抵觸，她近親屬不配合，也越不過，咱也沒法子申請醫院介入。”

時潇半阖眼皮，略一點頭：“先換人查，實在躲不過再說，她有自戕傾向嗎？她爸媽來了嗎？”

“還沒到重度抑郁的程度，咱介入羁押不了。而且——”吳漾頓了頓，把鑒定報告書推到時潇面前，輕聲說：“醫生說她對她爸媽的依戀程度很高，但是她家關系相較于其他家庭，我不知道怎麼說，挺畸形的，那邊民警跟局裡的反饋是——她爸媽為了她弟弟心安理得對薛竹的情況裝聾作啞，至于那個杜子京更是個裝得人模狗樣的混蛋，手下一幫跟着他混的兄弟，沒到□□的程度，不然咱早抓了。”

吳漾頓了頓，問向正面不改色翻看鑒定報告的時潇：“時隊，咱從杜子京這邊下手？醫生說抑郁症隻會傷害自己，但是薛竹好像沒有表現出淺顯的自殘傾向，拿刀劃拿筆戳，諸如此類的都沒。”

“嗯。”時潇合起報告書，不鹹不淡地說：“薛竹那邊的情況我暫時知道了，她不簽是嗎？她那邊的思想工作讓社區先做着，當地民警多做她父母工作，該說的都告知他們，讓他們權衡利弊，監護人沒同意，我們沒權利決定公民是否住院治療，薛竹自己的意思為主，争取讓家屬勸薛竹積極配合用藥，那邊先擱置，......再審一次梁濤，一會兒我批個條，你把人先提回來，他嘴裡應該有東西避重就輕沒提，其他的案子進度先等一下，辛苦。”

“是！”

吳漾利落地回複，安靜等時潇簽完條，轉身欲離開。

時潇的聲音自他身後響起：“杜子京那邊現在誰在跟？”

吳漾撓撓頭，有些不解其意：“原來是黎傑他們組？現在好像是林晦他們吧？不過就差走訪了，昨天本來就結束了，跟幾天了都，剛走廊遇到了，我順帶問了嘴提交了沒，他給的信兒說還差點，跟卓定遠去收尾了，估計下午報告就交來了，大概今天中午還能趕上去食堂吃個午飯？”

“好。”

“林子，你為啥還要讓人灌進瓶子帶回局裡，對着椰子吹不就行了？你椰肉都不要了？”卓定遠對着嘴一口氣幹完，才拿着勺順着口挖着林晦讓老闆都給他的兩倍果肉，含糊地問：“椰肉多好吃。”

林晦笑着沖門崗笑了笑，方向盤一帶，拐進停車場，拎起裝進保溫袋的東西，大步流星地朝大樓走，眉眼半彎，聲音忽高忽低，聽着有點喜不自勝的咋呼。

“哦，那個啊——我腸胃不好。走吧，先送東西，送完去食堂吃飯。”

卓定遠伸了個懶腰，啧啧幾聲，拎起路上粗糙趕的初版報告，溜進大中午還有不少人的辦案區，本來路上有家米線看着不錯，還有外賣，活也幹完，人也下班，他倆都打算拐進去探探底，萬一好吃，下次外賣就他了，林晦低頭看了眼手機，也不知道看到什麼了，人都亮堂了幾個度，要不是開的是警車，他估計都得打出租飛回局裡吃食堂，幸好還沒進店門，路上遇到一家賣鮮切椰子的，費了點時間開幾個才回局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