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晦手肘支起在石制桌面上,叮呤咣啷晃着玻璃杯裡的茶,透明冰塊來回撞着杯壁,搖搖頭輕聲:“都沒。”
聶雙翻了個白眼,無所謂地說:“那你失戀個鬼?!沒拒絕就是同意,沒嫌煩讓你滾就是同意你靠近,沒對象......額,半點情面都不留,除了耳聾眼瞎上趕着撞上去的你,就他那樣再好看,也夠嗆找到對象。更何況——”
瞬間,林晦似乎有種醍醐灌頂的感覺,眼睛眨了眨,擡頭問聶雙:“更何況什麼?”
聶雙揚起下巴,一眼掃過去跟活過來的林晦,更沒眼看:
“更何況你該回家了,讓幾個人揍一頓不疼?我還以為是你那領導釣魚執法拿你當餌,啧,你們那兒能指名道姓投訴人不,得得得,我不投訴行了吧,茶喝完滾蛋,門口司機差不多快到了,回家養去吧,你是真皮脆肉嫩,咱倆小時候打架,明擺着我受傷更重,偏你一身青紫瘀傷唬人,媽還逮住我一頓揍。”
林晦走了。
聶雙又撒了把魚食,挑挑眉心想,他那話也不算全驢林晦,但凡心思重點的,都能明眼看出林晦對時潇的意思,單拎出來林晦費勁吧唧送蛋糕,指使他借進局裡的機會送藥的事兒就能看出來,諸如此類的事兒一準少不了,時潇看不出來?
拉倒吧,心重的都快把自己纏成球了,啧,原來拿感情吊着林晦,怪不得他看時潇不順眼。
......更何況,時潇對林晦沒意思?
哼,上午他見不到林晦,摸不清林晦的心思,怕壞林晦的計劃,見事态不嚴重,索性消極怠工了會兒,等林晦自己解決,瞧時潇那冷氣放的樣子恨不得凍死他,能一點意思都沒?可能嗎?
至于為什麼不幹脆挑明?
——不可能。
聶雙現在想起胳膊肘往時潇那兒拐的林晦就來氣,他今兒可沒喝酒。
那天拿鏡頭順路開冰箱解決蛋糕,他尋思是那小子有良心特意給他留的,誰知道一開冰箱門,瞧見的那一堆要不嫌葉子放歪,要不嫌碎了點,要不嫌顔色不好看扔在冰箱的那一堆橘子樣的慕斯。
要他說,味道不都一個樣?主要時潇這待遇都快趕上他媽的待遇,他都沒這待遇。
現在他還能點幾句,不從中攪合都算他心善。
***
“嗯?林晦,呦,總算放出來了,我還以為你還得消失幾天呢?”
自從林晦當上人民公仆,上次抽空回家見趟老爺子後,聶雙好久沒在白天見過活着的林晦,左腿往右腿上一盤,拿起瓶子往嘴裡灌了口酒,揶揄道:
“白天打的,真稀奇,你小子上次因為楊瞐許我頓飯,哎!家裡面那次可不算,你小子可沒出錢,上次回來見完老爺子你小子就拉着阿姨紮進廚房,該不會為了蛋糕才回家請教的吧?”
林晦紅色碎花的方巾發帶随意往額頭一綁,幾縷頭發沒綁緊垂下來也不在意,一邊眼神瞟着上回記得密密麻麻的筆記,一邊回聶雙:
“嗯,剛跟着破了個案子,給了半天假,想起來一件事,鏡頭你還要不要?就是你碎的那個,我沒空送。”
“什麼鏡頭?哦,想起來了,不用......算了,一會兒我派人去取。”
酒勁上來了,再加上電話那頭林晦叮叮當當不知道幹什麼的拆家聲,聶雙有點頭暈,摁了摁眉心:“東西碎了就是碎了,.....怎麼恢複以前的模樣,換一個又能......”
林晦拿出巧克力色素照着筆記按比例往裡面加,一不小心紅色色素加多了點,抿了抿唇,拿出勺子挖了點出來,想打發走隻有呼吸聲似乎睡過去的聶雙,快速地說:“沒忘,我過段時間再回家,挂了。”
他昨晚上就把能提前做的就凍上了,隻是沒想到時潇熬了幾個大夜,今天案子結了還還不回家,原本打算跟時潇出去吃,計劃趕不上變化,看樣子隻能局裡過了,沒辦法他隻能想方設法把蛋糕提回辦公室。
屋漏偏逢連夜雨,偏偏又趕上敏感時候。
這個案子不算繞,但是影響大——張局這兩天被輿論鬧得見誰都跟防賊,看見蚊子都恨不得拿放大鏡瞅瞅是不是蒼蠅僞裝的。
雖然是誇張說法,但是涉及時潇,林晦還是得慎重考慮,他可沒那麼大自信能拎着蛋糕盒子瞞天過海混過去。
蛋糕的計劃肯定黃了,他就動上仿真水果的心思,真被逮住也有話說,慕斯也不錯。
夏天沒走多久,還挺熱,吃點冰的也不是不行,主要是楚晚棠跟他打包票說時潇最喜歡橘子。
組裝半天終于有了樣,林晦屏住呼吸,小心地放上橘子葉,再噴上果膠黏上去,挑挑眉滿意地瞧着大功告成的橘子。
就是比平常正常橘子個頭大了點而已。
林晦在一箱橘子中間小心掏了個洞,正好能把防碰撞的盒子塞進去,裡面在塞上保溫袋,再蓋上硬紙闆,瞧着完美混入其他三箱的箱子,滿意地低頭,随意單手解開額上松松垮垮的發帶。
與此同時,聶雙的手機屏幕亮起——
【忘恩負義的混蛋:我冰箱裡做的有蛋糕,你要吃自己拿去,我回局裡了】
林晦看着面前的包括卓定遠在内整整齊齊的四個人,嘴角抽了抽,他特意跟張局報備過了,順帶讓卓定遠帶倆人搬水果,結果卓定遠沒把自己不算上。
林晦心驚膽戰地擠開硬要搬最裡面那箱的卓定遠,随意扯了個理由,不動聲色地問:
“卓子,你要自己送時隊辦公室?”
“啥玩意兒?”
卓定遠果然一聽時潇的名号就想溜号,左顧而言他:
“這個......那你自己搬吧,反正你順路,我去給他幾個打下手去,你上去就不用下來了哈,跟領導們分分就行,我們就不上去了,走了~”
等到林晦到門口,張局已經檢查完箱子,抱着保溫杯回局長辦公室,林晦回辦公室的路上算得上一路暢通無阻。
林晦用胳膊肘壓下門把手,沒鎖但是也沒人,眉頭微動,把盒子掏出來往桌子下一塞,欲蓋彌彰地拿起外套搭在椅子上,确定看不出端倪,端起箱子就往外走。
......好像不在辦公室,盒子先放那兒,他幹脆先去分橘子,等時潇回來再說。
季槿舒往垃圾桶裡扔橘子皮的手一頓,不經意間瞧見拐角出現的時潇,眼尖地瞄到時潇手上也有兩個橘子,熱絡地問:“時隊,你從張局那兒彙報完剛回來。怎麼才倆,我們這兒還有不少——”
時潇輕嗯了聲,似乎猜到了下文,難得沒等季槿舒說完話就出言打斷:“不用,謝謝,還有事,先走了。”
季槿舒莫名其妙地撓撓頭,她話沒說完,時隊該不會以為她要分橘子吧,她當然沒打算送點橘子給時潇,開玩笑。
林晦送的橘子,都一個辦公室的,還能少了時隊的?不過看樣子時隊好像不咋喜歡吃橘子,不然兩個橘子順嘴的活路上就解決了,也不至于跟盤核桃似的手心玩半天不吃。
時潇面不改色,順手把張如海硬塞給他的橘子放林晦桌上——他現在真吃不來橘子。
視線不經意地掃過旁邊桌子上消失一下午又重新出現的水杯,時潇轉身時不慎蹭掉蓋在椅背上的外套,輕啧了聲,俯身撿起衣服,隔着萬向輪瞥見桌下放了個挺方正的保溫袋,打眼一掃就知道是裝蛋糕那種。
時潇挑挑眉,外套原封不動原樣挂回去,斂眉掃過兩張桌面幹幹淨淨的辦公桌,除他放林晦桌子上的橘子外,沒有其他橘子出現,稍微松了口氣。
......他身份證上的出生年月日登記的是農曆生辰,沒那麼好算,從小到大他爸媽從來不在兒童節那天給他過生日。
因為那天,從來都不是他的生日。
時潇支起手肘歪着腦袋,手指壓在會議記錄本上,平靜地看向窗外橘粉色的天空。
波瀾不驚的眼底像是被烏鴉投進石子的水瓶的水面,瓶口很深,石子兒一顆兩顆投進去,很快重歸平靜,但是......總歸是往上漲的。
砰的一聲。
緊閉的門驟然被人從外向内推開,無限延伸的光突兀地斜灑進昏暗的室内,時潇視線随着眼睛的變焦而變得模糊,漂浮的塵埃浮動,四散的光點濺起。
逆光站着的影子被绛橘柔光拉得狹長,俊挺的五官看不分明,時潇卻莫名覺得那人眼睛該是月牙般彎着的。
呼——
氣息都沒順。
涼風簌簌,燭火熄滅的瞬間,時針、分針、秒針短暫地重逢一瞬,指針周而複始地開始轉動,新的一天伊始。
“......時潇,二十七歲生日快樂。”
屏幕向下反扣在辦公桌上,無人問津的手機屏幕亮起,定好的日程沉默地響了一分鐘才停下,屏幕上才顯現出一條發了很久始終未讀的信息。
【聶雙:林晦,你個混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