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再往前年輕個把年,本來也以為可以用愛感化這群混小子,直到某些混蛋做實驗炸廁所。
“時潇,黃教授提的那姑娘,我們什麼時候見?”
林晦正打量學校林蔭道兩旁高大的樹木,随口問時潇,突然長歎一口氣,說:“小學畢業,塑膠跑道用上了;初中畢業,教學樓換了;高中畢業,學校翻新了;大學畢業,儀花樹也改成玉蘭花——哎,你去哪兒?”
随手把臂彎上的風衣往林晦懷裡一甩,時潇大步流星地走向一旁。
下一刻,時潇垂眼盯向戰戰兢兢抱團的兩人,神情冷然:“......你們在拍什麼?”
較矮的眼鏡姑娘跟旁邊的姑娘對視一眼,心虛地說:“我們......我們在拍玉蘭花。”
林晦不緊不慢理順手臂上搭着的風衣褶皺,正巧走到三人身邊,聞言回頭望了眼光秃秃的枝頭,歎氣道:“姑娘,現在十一月,就算是顆沒心肺的植物,這玉蘭花兒也得休個假。”
說罷,林晦低頭瞥見旁邊姑娘身上挎着粉嫩的ccd和學生證,微不可察地欠了下之前可能抻到筋的腰:“學妹,一會兒有課嗎?要是沒課,不如耽誤你倆一點時間找個地聊聊?”
校園咖啡館二樓。
林晦輕蹙眉頭,視線在鹌鹑樣恨不得擠作一團的兩個人和神情冷然抄着手的時潇間轉了圈,又落回對面兩個有賊心沒賊膽的姑娘身上。
氣氛不算融洽,氤氲着香氣的咖啡适時端上來。
笑着起身從服務生手中接過咖啡盤上的純奶,擺到旁邊,林晦托盤推給對面:“謝謝,麻煩了。”
“學長,我們都說完了!下次我們一定會提前問!學長,您替我們跟旁邊的帥哥求求情!”
拍照的女孩兒在林晦一番教育後,滿臉痛心疾首忏悔,雙手合十,輕聲讨饒,眼睛還不住瞄着旁邊散着寒氣的時潇。
這刻骨的寒意哪怕時潇手裡端着的杯子正冒着熱氣,冰寒也驅不散分毫的那種。
時潇放下咖啡杯,突然開口:“等一下,剛才說你們拍照是找不到臨時模特,......想要報名參加你們系舉辦的攝影大賽?”
頓了頓,時潇繼續問:“都有誰有資格參加?”
膽大的眼鏡姑娘咽了口口水,攪動的咖啡勺一停,當啷撞在杯壁上:
“對,就......我們系的啊,不限年級,隻要是攝影系的都可以,研究生都行,我跟小玲其實就想着能不能請你倆當我們模特,然後......然後就——”
另一個姑娘壓低聲音補充着說:
“其實我倆原本也沒打算參加,有力競争者那麼多,怎麼想也輪不到我倆,那個原本都沒什麼人關注,突然那個......那個事兒一出,就多了挺多人看熱鬧,我跟小玲一看提交時間還沒截止,又遇到你們同框,相機在手邊,就動心思了!對不起,我下次一定會提前問!對不起對不起——”
林晦壓根都不用往旁邊瞟,牛奶都快攪出漩兒,這一疊聲下來,時潇肯定又快煩了。
林晦有眼色打斷:“内存卡不用給我們,我裡外檢查過了,留着就行,下次千萬記住别先斬後奏,這事兒可以過去,前提是回答個問題——什麼事?”
眼鏡姑娘一推鏡框,低聲不嫌繞口地回:“就是不知道跟突然去世的學姐一起搭檔的那個學姐該怎麼辦,這比賽就能報名一次,搭檔中途是不能改的。”
挑起眉梢,林晦狀似無意随口問:“跟她搭檔那姑娘叫什麼,你們知道嗎?”
旁邊一直默不作聲的那姑娘,壓低聲線搶白:
“......段曦婷。”
“時隊,參賽名單已經發來了,确實有段曦婷和厲容琪的名字。”
卓定遠疑惑地把名單遞過去,他有點懵,不是都快結案了嗎?
時隊怎麼冷不丁又查起來這事兒,難道真有隐情?
門一關上,林晦立刻打蛇上棍貼上來,也沒做聲。
順着時潇點在段曦婷的家庭情況欄目上瘦削的指尖看,林晦沒忍住低聲念出來:“段婷曦,原生家庭不好,父母離異,從小借住在姑姑家,唔,進的王牌專業攝影系,特招,挺厲害的。”
“時潇,我上午出任務的時候湊空跟卓定遠聊了會兒,之前确定厲容琪精神狀況的時候好像早問過段曦婷,她倆是舍友,躲不開,但是這事兒她沒提,正常,她好端端地提這幹嘛?”
林晦頓了下。
“而且,有一點我想不明白,攝影比賽又不是論文,要分一作二作什麼的,真得獎了,署名的時候兩個攝影的真不會打起來?好吧,也不是什麼大獎,沒必要。你現在不喝嗎?挺好喝,......就是這珍珠有點難嚼,還不好吃,你剩下算了,下次不放了。”
時潇盯了眼喝奶茶也不忘見縫插針擡自己的林晦,還沒見到段曦婷,這人就幫忙找理由開脫上。
分明撐着頭的動作沒變,時潇卻沒什麼表情地挪開卷宗上的手指,拿過林晦遞來的奶茶,垂眼就着吸管喝了口。
“?你瞪我幹嘛?肯定外賣不了,又不是上班溜号買的,路邊攤特快,三分鐘,不信你問卓定遠,我倆上次被教育後真特老實。”
“桂花烤奶,咱倆一樣,是不是還不錯?”
時潇眉頭一挑。
這倆搭班湊一起,沒少趁着出完任務回局裡的路上刨野食,本來也沒什麼,有時間觀念,也沒耽誤任務,偶爾還能撈個沒日期的錦旗。
問題是錦旗夠義氣輪流擺拍,零食光帶外勤的,東窗事發那天外勤組體檢敦實得過分,除了某個下班還不忘跑圈能回家就遊泳的混蛋。
張如海一拍腦門覺得不對勁,監控一調,好家夥,外勤那幾個鬧騰的回局裡沒一個手上是空的,挑了幾個典型,有點工資全炫進嘴裡那種,順理成章軍令狀就下了。
某個帶頭吃了兩人份一點沒胖的無辜人員也連坐,肥沒減下來之前隻準吃食堂,早中午三餐不例外,零食克扣。
由滿腹憤恨不在一個辦公室一點沒吃到,咬着手絹暗罵幾人不義氣的吳漾吳副隊長親自監管,哪個被監控逮到,一經發現,零食補貼直接劃給任勞任怨看監控的技術部。
現在敢明面上死灰複燃,估計減肥有成效。
撕開蓋子翻椰果,林晦嫌棄地把珍珠撥到一邊,故作扭捏地欠了下腰,就差把虛弱二字拍到罪魁禍首臉上,含混不清地帶信兒:“季姐說段曦婷下午來局裡,讓我給你說一聲。”
“嗯,知道了,還疼着?”接收到暗示的時潇毫無悔過的意思,輕哼了聲,語氣平緩:“懸垂舉腿的時候不是夾着啞鈴做的挺歡實?”
“......”
林晦表情空白,聞言愣了愣,他要是現在捂着耳朵沖出辦公室能不能重來一遍。
不對啊,時潇什麼時候去局裡健身房了,他跑那是當監工,時潇沒事去哪兒幹嘛?
難道是上次他當樹袋熊假裝腰疼硬挂上去的時候,差點把時潇帶倒,唔,那次應該沒暴露,不然時潇肯定把他摁地上捶。
瞧見林晦又放空進入有事就賣呆的傻狍子狀态,時潇沒興趣在沒一絲褶皺的大腦皮層溜冰,拿走沒看完的卷宗,平穩翻頁,眼都沒擡。
......段曦婷。
段曦婷不卑不亢緊盯時潇,平靜道:“我跟厲容琪是舍友,關系很好,所以我們一起報名參賽,可以抵學分,......這有問題嗎?警官。”
穿着樸素,但很幹淨。
時潇上午看過段曦婷的筆錄,也沒在厲容琪生活方面多糾纏,話頭一轉:“厲容琪除了你以外,還和誰關系比較好?”
偏頭沉思了會兒,段曦婷搖了搖頭,緩緩開口:“據我所知,厲容琪跟誰關系都很好,......特殊的,我不知道——”
“......”
時潇皺起眉頭。
黃利興是,段曦婷也是,打什麼啞謎呢?
是挺好,特殊的指的是什麼意思?
砰一聲,詢問室的門剛關上,林晦就湊過來,怼了下時潇胳膊,略帶遲疑問:“她到底再替厲容琪隐瞞什麼?她肯定知道。”
段曦婷不善于說謊,幾番欲言又止,他在外面看得清楚。
林晦突然加快腳步走到時潇前面,剛好跟時潇面對面,摸着下巴沉吟片刻:
“......對了時潇,厲容琪删的聊天記錄恢複出來了,章哥讓我等你出來給你,我沒看出來異常,學習不錯,她高考一結束她父母就離婚了。”
“她誰都沒跟,也沒開口要過生活費,租她房子的房東就住她隔壁,也沒見過她假期帶人回來。從哪兒查呢?段、曦、婷,上次咱倆路過展覽館門口,是不是見過這名字,應該沒記錯,字也對的上,時潇,你去不?”
時潇閉了下眼。
他不想去,好不容易放半天假,他就想睡個完整覺,隻是——
時潇擡眼盯回裝相就差把“你敢說不去,我就哭給你看”的字眼刻臉上的林晦。
倒着走抱着一堆案情材料還能有恃無恐。
時潇伸手扯過林晦袖子躲開凸出來的盆栽,哪怕力度收了,林晦還是能感覺勁道不小,整套動作行雲流水,親昵至極,偏中心這兩人誰都沒這個認知。
林晦隻知道,這是首次公共場合時潇主動,也是第一次對兩人私下朋友關系不加掩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