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晦笑了笑,含蓄承認:“肯定沒時隊你招待見。”
啪!
忙不疊雙手接過被噎住的時潇擲來的玻璃相框,林晦苦笑了下。
證物可随意摔不得......嗯,不對,林晦翻過相框一看,原來隻是空相框,相片早沒了。
時潇今天穿了件黑色大衣,藏青色西裝褲的羊毛混紡面料挺括有型,内搭一件白色真絲襯衫。
撇開林晦對顔色的偏見,大緻形容下就是酷斃了,當然如果沒蓋到他頭上的話,肯定更酷。
尤其頭上蓋着風衣,林晦不由心累。
他要是知道今天下雨,怎麼也不能穿西裝出門,剛才是沒雲,沒出校門沒幾步烏壓壓的一片雲過來,毫無征兆下起雨,明擺着一時半會兒雨停不了。
雨絲剛落一點兒,時潇一句話沒說把相片遞給他,緊接着沒猶豫風衣也一齊甩給他。
唔,雖然力氣稍微大了點,不過也是主動把衣服給他。
是不是說明對他也不是一點感覺沒有?
任由腦子放空,林晦也不耽誤手上活計,相片随意往兜裡一放,反正不掉就行。
沒做聲地趕上前頭時潇,林晦撐開大衣擋在兩人頭頂,垂眼正對上時潇皺着的眉頭:“......下次我會記得帶傘的,下不下雨都帶。”
風衣的遮擋限制二人的視線隻有眼前平直的一片,沉靜的雨簾垂落,厚重的布料将朝着宿舍奔去學生好奇的探詢悉數隔絕在外,兩人并肩逆着人流離開。
連綿的雨就這樣無聲地落在心間。
湖面灰蒙蒙的一片,林晦胸針上的蝴蝶翅翼随着動作一晃一晃,眼底藏着很多沒說出口的話,緩聲解釋起他怎麼知道會下雨的原因:“......我喜歡快下雨的味道,雨前是泥腥,雨後是小草,直到長大我才知道那是放線菌的氣息。”
時潇沒做聲,撤回盯着胸針的視線,他沒聞到過。
......他不喜歡下雨天,甚至一度厭惡雨天到極點。
林晦頓了頓,嗓音輕緩:
“那時候,我頭靠在我媽後背,摟着我媽的腰,我爸拿傘在後面緊趕慢趕追不上,我媽拉着我的手踩水,青蛙雨披被雨水打的嘩啦嘩啦的,......那感覺真的很安心,可是,我回不去,其實......那天帶了三把傘,可就我一個人身上是幹的。”
時潇知道一點林晦母親的事迹,可也隻是書面的事迹而已,很少很少。
一個人的事是筆寫不盡的,轉頭瞥見林晦臉上晦澀難懂的表情,憂傷,懷念,都有,還有更多看不清的東西,時潇還是沒做聲,這個口他開不了。
同樣一件事不同的人總有千種萬種不同的原因,更多的可能就是沒有原因吧。
耳邊隻有林晦一個人絮絮叨叨的聲音,時潇出神地想,他把衣服扔過去的時候就什麼都沒想。
真要找個原因,可能就是上次嘴裡修了個四處漏風露天茅草屋的萬綏陽,嘴裡有句無意扯到的話到提醒他了。
誰能想的到天天盯梢别人按時喝藥,死闆到極點的林晦,自己就是個甭管什麼藥用漏勺灌都灌不進嘴的主兒。
怪不得上次同樣進水裡,他感冒好得速度比林晦快了不止一個星期。
時潇臉色微變,思緒湧動,心慢慢絞緊,他看人從來都是先看眼。
人真心笑的時候,眼睛總是最先笑的,藏不住。
......所以,林晦這時候竟然真的在笑,就好像隻是是想把他童年記憶的快樂掰下來送給他,沒有一丁點掩飾的直白。
張如海背地裡恨不得揪着他耳朵念叨不純良心思重的林晦,竟然真的也隻是在單純地再分享喜悅。
攥緊的指尖把掌心硌得生疼。
隻餘雨聲的靜谧夜色下,林晦一點沒掩飾地牽起嘴角,眼底漾滿笑意。
他現在真的特開心,這感覺他形容不出來,用什麼說都感覺差點。
......就好像他幼兒園的時候送出去的那顆糖回來了。
甜的。
***
幼兒園小霸王拿零食班級裡繞了一大圈收買全班,冷不丁又被老師領進一個插班生。
翻完所有口袋才發現,自己竟然隻剩下一顆最喜歡舍不得吃的糖果,原地踟蹰半天。
他别扭地鼓足勇氣走上前雙手攤開藏在手心的糖果,閉上眼一陣窸窸窣窣後,驚訝地發現手上的重量輕了又重。
睜眼的瞬間隻手心裡多了顆躺在顔色鮮豔的塑料紙上的糖果。
***
林蔭路旁的宿舍樓裡,早早亮起燈。
昏黃的燈光透過潔淨的窗玻璃,映照在雨水浸濕的路面上,深淺不一的大小水窪,泛起幽幽亮光。
初冬連綿的雨幕下,整個校園被大大小小五顔六色的傘填着,分不清誰是誰,原本大步流星遠去的兩人不知怎的約好似的放慢速度,并步而行。
“時隊,查出來了,确實是厲容琪拍的,字迹比對也對得上,這姑娘也是洪城大學的。”
卓定遠忍不住好奇地開口問:“......不過,要是消息沒錯好像......是休學了?”
聽到卓定遠語氣中的遲疑,時潇也沒管,嗯了聲:“幾年級的?哪個學院哪個系的?名字?休學原因?”
不敢再遲疑,卓定遠讪讪開口回:“郝蕾,陶瓷設計系大四的學生,額,沒休學的話現在該大四了,嚴格意義上應該算大三。休學原因好像是抑郁症?她父母替她辦理的。”
知道點内情的卓定遠心裡也納悶,藝術類的都那麼生猛的嗎?
陶瓷設計跟攝影的都能整到一起。
卓定遠偏頭看了一眼一邊補報告一邊還敢在領導眼皮子底下轉筆的林晦。
别提了,這還有個更猛的,跨考偵查上岸沒幾個月,就拎包入住笆籬子騙吃騙喝,最後還能全須全尾出來的。
突然提起抑郁症,林晦微不可察地愣了下,很快恢複正常。
旁邊砰一聲砸到桌面的筆,時潇聲音絲毫沒變化:“嗯,先确定她現在在哪兒修養,一會兒你找季槿舒聯系下沒排班的女警,盡快協調個時間去一趟,提前跟家屬視線做好溝通,接下來有排班沒,要是沒就配合女警跟着跑個結果出來。......有困難?”
一聽又要去醫院,卓定遠臉色變得難看無比,哭喪着臉說:“時隊,真有,你看我能不能先隻聯系,要是郝蕾擱家休養,我和林晦二話不說立馬去,要是在醫院,您看——”
眉毛一挑,時潇眼神遊移了下,快速閃回,突然反應過來卓定遠可能郁結的原因。
有可能上次真不是林晦信口扯來糊弄他的,他真誤會了。
沒多做糾纏,時潇點了下頭,又問:“其他外勤呢?”
誰知卓定遠臉色更苦瓜,聲音小如蚊蠅:“那不是出大任務市局借走了,沒借走的也派出去跟别的,一時半會兒收不回來,總不能讓文職去——”
“......”
“算了,我再找人。”
時潇沒什麼情緒擺手,補充着說:“季槿舒那邊也先别去,是拖得有點長,你出去吧。”
明擺張如海嫌他一直跟着這個沒什麼好挖的案子鬧騰,想讓他收收心。
無所謂地挑了下眉,時潇拿過旁邊的案情資料繼續翻。
沒翻幾頁,愣頭青的聲音突然響起:“我能跟嗎?我沒排大班,隻要程序上能過,怎麼都成。就是找女工作人員可能得花點心思,得要安撫情緒的,抑郁症......挺累的,卓子不去跟張局沒關系,他就是慫醫院,不慫針頭,就慫醫院,進裡面就想打噴嚏,你别怪他。”
時潇似笑非笑,眼尾掃了眼颠颠的什麼都往外處說的林晦,張如海藏着掖着不敢明說的東西讓這小子幾句話全提煉概括出來了。
順帶還不忘順嘴把自個兒搭檔洗幹淨,這理由聽着扯了點,他還真有點信,提兩次了吧。
也真不愧他倆敢趁張如海開晨會,查的沒那麼嚴,輪流彎腰蹲躲最後面祭五髒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