閑人臉色不善地砸上副駕門，也不等身後的林晦，大步流星直奔郝蕾樓層。
至于這稱号來源——早上聯系，林晦被郝蕾家長不分青紅皂白罵了通。
她父母依舊不肯讓郝蕾配合警方，後來郝蕾不知怎麼知道這件事，自己打電話到分局主動要求接受詢問。
林晦關上車門，瞧了眼時潇不難看出憤怒的背影，無奈地搖了下頭。
被罵的明明是他，時潇卻生那麼大氣，不過他都捂得那麼結實了，時潇竟然還能聽見。
鑰匙丁零當啷地往腰帶上一挂，林晦沒一點猶豫地朝着時潇離開的位置跑。
咚咚咚。
剃成寸頭的女孩聽見敲門聲，哀求地再次看向旁邊背着她掩面的母親，小聲請求開門。
等二人走進病房，女孩立刻臉色蒼白地想掙紮起身，卻被束縛帶牢牢桎梏在原地，隻能略帶希冀問：
“警官，您好，我知道你們來找我是為了厲容琪，咳咳咳——媽，你别攔我，真的，求你了，我真的就想再任性這一次行嗎？求您，讓我送她......咳咳咳，送她離開，抱歉——”
女孩手臂上新添細碎的傷實在駭人，時潇眸光從桌上不合時宜的白玉蘭上掠了下，眉心微動。
“沒關系。”
林晦回過神，輕聲詢問旁邊帶他們進來的護士：“您好，請問她現在情況穩定嗎？身上這個是不是能——好，抱歉，我的問題。”
郝蕾卻什麼都沒關注，隻滿含希冀地望着窗外，枯黃的樹葉緩緩落下，一如她，一如......她。
全然不顧内容多麼驚世駭俗，郝蕾的嗓子啞聲低訴：“厲容琪是我殺的，謝謝你們找到我，咳咳咳。”
下一刻，女孩轉過頭，朝着或多或少表情訝異的幾人微微一笑，蒼白枯瘦的面容上笑意明媚嫣然，卻沖着自己母親搖了下頭。
接着，郝蕾全然不顧身旁母親歇斯底裡的辯白，說：“媽，你們瞞不住我的，我知道她跳樓了。他們是我喊來的，媽，我是你女兒，但是我又不能隻是您女兒，求您，讓我說，成嗎？”
婦人電話裡還夾槍帶棒痛罵林晦，試圖阻攔時潇他們調查，此時聞言卻隻能形容枯槁地靠牆上，無力捂臉抽泣。
門緊閉，門裡的幾人卻一時不知如何開口。
隻林晦和時潇清楚。
郝蕾是兇手這件事，從證據上來講根本不可能，别說不在場證明，單憑她們将近一年多斷絕聯系這一點講就不可能成立。
更何況厲容琪這一年遭遇的變故單說他們查出來的就夠多了，隻是似乎真有可能是這件事的誘因，他們誰都沒資格否認。
郝蕾并未讓氣氛冷場很久，慢慢收回視線，并不落在實處，懷念似的輕聲說：“......如果不是那場聯誼，我們本來這輩子不可能有交集。”
***
啪啪啪——！
厲容琪手心輕拍郝蕾的背，一點沒兩人不認識的局促感，下一刻，橫眉立目沖郝蕾怒道：“都跟你說了不要喝那麼多，你沒看出來，他們想灌你酒？！”
“嘔，我知道，不過為了我們社團的經費，嘔——我感覺還能争取一下。”
郝蕾吐得有氣無力，不忘擡頭安慰厲容琪：“你不用管我，你現在回去——”
厲容琪翻了個白眼，手上動作卻不停，别扭說：“我回去個鬼，你都快把胃吐出來了，我還回去？那我還是人，行了，你還是趕緊吐吧，别說話，現在聽你說話我都費勁——”
她們素不相識，今天也隻是第一次見面。
不過被段曦婷硬拉來的厲容琪正義感爆棚，簡而言之看不慣，強拉着被灌得七葷八素的郝蕾離開。
郝蕾吐幹淨好受多了，擡頭看向還生着氣的厲容琪，溫聲：“......謝謝你，我好多了，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呢？我叫郝蕾。”
冷哼了聲，厲容琪從兜裡又掏出皺巴巴的紙，偏過頭遞給郝蕾，悶聲：“厲容琪，很厲害的厲.....”
想起厲容琪推開阻攔她們離開人群的身影，郝蕾唇間泛起抹輕笑，點點頭贊同：“嗯！很厲害！”
郝蕾視線死角，厲容琪臉一燙，眸間陡然竄起抹慌亂，應和着胡亂點點頭。
...
很長一段時間，段曦婷不認識郝蕾，郝蕾卻認識段曦婷。
厲容琪撿了把石子兒一個一個往外扔，一臉郁憤跟郝蕾蹲在玉蘭樹下吐槽，一邊扔一邊抱怨：
“我導師居然說我人像拍的一點靈魂都沒有，像個假人。那明明是模特的問題，我又不像段曦婷那樣蹲片場找模特，再說了我拍什麼不好，我拍鳥，我拍花，......再不濟我拍個蟑螂都能上動物世界。”
厲容琪的話，說是吐槽其實一點埋怨的意思都沒有，郝蕾笑得直不起腰，臉上飛上一抹酡紅，上氣不接下氣。
“嗯，我覺得你人拍的很好看，就是，哈哈哈——”
叼着草根，厲容琪恨恨開口：“好啊，連你也笑我，吃我一記玄天飛腿......哎!你怎麼真摔了，我錯了，我錯了，我帶你去醫務室！”
...
懊悔地盯着天空發呆，厲容琪假哭道：“郝蕾，我真的好累啊，我導師說我再拍人拍成那個死樣子，就要把我逐出師門，别說論文了......,嗚嗚嗚，我是不是要延畢了...”
郝蕾原本輕松的笑容頓消，堅定地搖搖頭，鼓足勇氣道：“......我可不可以當你的模特，我有去問學姐他們模特拍照的技巧。”
厲容琪立馬停下毫無意義的假哭，含笑看向郝蕾：“你哪兒用學那些，随便擺擺，呸呸呸，隻要站那兒就很好看，哼哼~，我看這次她還怎麼說我拍的沒靈魂——”
“怎麼可能，你不是升研一嗎？論文那麼早的嗎？”
“嘿嘿，你反應過來了？那也不成，答應的事情不能變卦！”
...
盛夏，烈日炎炎，挂滿絢爛嬌嫩的花朵的中華木繡球潔白如雪。
身着白裙的少女桃花般的臉頰微微泛着紅暈裝作撫摸花瓣，悄悄開口問：“容琪，容琪，好了嗎？我手好酸。”
微風拂過，花瓣輕輕顫動，散發出淡雅花香，白裙輕拂過少女修長的身軀。
厲容琪抱着相機附和着，手上動作不停，咔嚓嚓地不停按着快門，調整着視角，退後不小心踩到一個瓶子，瞬間失重：“啊！我去——”
郝蕾猛然回頭，卻隻看到厲容琪四腳朝天地護着相機，輕笑出聲。
厲容琪無所謂地躺在地上，跟看到驚世神作似大聲嚷：“唉，對對——就這樣，别動。”
咔嚓嚓的快門聲一直響。
終于，躲開刺眼的陽光，厲容琪欣賞自己的傑作，滿意開口：“美呆了，這才對嘛~我這次一點參數都不帶調，明明是他們自己長得非讓我修。”
郝蕾蹲下身，挨着厲容琪準備看那張讓她贊不絕口的照片，可惜厲容琪敏捷地避開，美名其曰保密。
...
兩人的事被郝母發現，郝父猛吸一口煙，吐着煙圈對擔憂哭泣的郝母皺眉說：“......給她辦休學。”
...
被困在不見天日的家裡，郝蕾一度試圖自戕無果，強制被壓進醫院精神科，診斷重度抑郁症。
四處碰壁的厲容琪盯着一年多沒有更新過的聊天記錄，平靜地等秒數歸零，一點五十五分從十七層高的樓上一落而下。
她的人生失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