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試圖讓郝蕾父母不再關着郝蕾,失敗了。
但她記得一點五十五分是她拉着郝蕾從人海中逃離出來。
她成功了。
擔心郝蕾再次自戕,照片上長發飄飄的女孩被強制剃成寸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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郝蕾雙手顫抖接過時潇結束詢問遞來的相片,呢喃出聲:“......謝謝你,真的很感謝。”
幾不可聞地低語,郝蕾哭腔從細碎的氣聲中滲出:“其實......她回我的隻是束白玉蘭,我跟她——”
砰。
林晦輕阖上病房的門,轉頭對一臉擔憂看向病床上埋頭痛哭的女孩的郝母,溫聲安慰:“您寬心,照片邊緣已經磨圓了,而且——她不會拿她留下的東西傷害自己的。”
郝母仿佛被抽取全身的氣力,聲音喑啞地回:“謝謝你們。......我們是不是做錯了——”
林晦頓了頓,瞧了眼時潇面無表情的臉,低聲說:“那個衣服很硬的,會磨手,......很痛,我建議先給她換一身。”
走出住院部,時潇神情冷淡地上下打量林晦半天,盯得林晦渾身發毛,笑容差點挂不到臉上,才移開視線,不帶情緒色彩地評價:“确實适合去學心理,你怎麼知道我讓卓定遠把照片磨圓了?”
隔着人又離那麼遠,他沒讓林晦經手,看不到。
林晦伸了個懶腰,信口回:“我猜的。”
說罷,盯着綠地上翩跹的白蝴蝶出了會兒神,林晦才默默地心中補足信息,我還知道你讓卓定遠照着證物塑料袋裡的東西,比着厲容琪筆迹在影印照片上描字。
***
卓定遠欲哭無淚癱桌子上,沖林晦捂着嘴小聲咆哮,敢怒不敢言:“二十張啊,林晦,整整二十張......”
避開同事探詢的視線,卓定遠伸出兩根手指顫抖着,聲音壓得更低:“我白天都已經描了二十張,一張都沒過,你看我都練滿三張紙。時隊還嫌我寫的字醜!我去醫院還不行嗎?嗚嗚嗚,我不想活了——”
林晦加班到半夜,聞言放下還剩半碗隻敢在卓定遠這兒吃的泡面,滿含笑意捏起張卓定遠練滿緻吾愛的紙,打趣道:“這不是你請時隊出馬的出場費??”
卓定遠恨不得頭杵進牆縫裡當鴕鳥,比這好,最起碼鴕鳥深更半夜不用練字。
端詳相片背後字的筆頓,林晦拿起藍色圓珠筆,紙上練了十幾次,比着在一張新相片背後寫上字。
五分鐘後,卓定遠捧着相片,難以置信跟從證物科借來的一筆一畫對照。
基本上可以以假亂真。
恨不得跳起來給他的救世主一個大大的吻,卓定遠激動開口:
“林晦,我真的愛死你了——我這就去找時隊,哦,還是明天吧,時隊又沒班,你怎麼想起來吃泡面了,你不是不吃的嗎?不是......你至于這麼慫嗎?要我得近水樓台先得月,趁着夜黑風高偷摸坐時隊位上,先磕個兩斤瓜子再說。”
林晦哭笑不得,隻拎着透氣完故意拿混的相片,另隻手端起吃不下的泡面,徑直朝證物科走。
也不算吧,他敢吃。
就是不敢剩,主要速食這種成分有争議的,時潇壓根不碰,他沒人分,肯定得剩。
隻是習慣了。
對了。
得往裡面再塞點東西,空的就剩個底兒,這次弄點什麼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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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得今天林晦和卓定遠都沒出外勤,食堂吃完午飯後溜号,卓定遠想睡午覺,回辦公室肯定夠嗆。
今天陽光不錯,卓定遠索性扯了個墊背的,提溜林晦一起,惬意地找個隐蔽地。
梧桐樹下他們外勤公用的長椅,離食堂賊近,有太陽補覺特舒坦,死角,隐蔽,不怕被督查抓。
他時隊大中午頭被張如海拉去開會,夠嗆什麼時候結束。
時潇不在,林晦又沒事,正好跟着太陽底下曬會兒順帶消食,還能張羅替卓定遠望風。
手墊在腦後,林晦仰臉眯眼盯着冬天似乎沒什麼刺眼的太陽發呆,曬身上暖洋洋的,舒坦。
“——林晦!——卓定遠!你倆溜号就不能換個地兒!我一猜你倆絕對又來這兒了。”
章天海的大嗓門遠遠砸過來,犯瞌睡的卓定遠一骨碌坐直身體,下意識懵不拉幾闆正地敬了個禮。
聽到章天海毫不掩飾的嘲笑才反應過來,卓定遠龇牙咧嘴地搗了章天海一肘子狠的。
看着孤零零一個人的章天海,卓定遠松了口氣埋怨:“我靠,老章,你真不地道——你吼那麼大聲幹嘛,吓死我了,我還以為是時隊呢。”
章天海嘿嘿一笑,搭着卓定遠肩膀接話:
“讓你小子好躲懶,活該,還拖人下水,說你蠢還不承認,時隊能擱那麼老遠喊你,一個電話過去你就老實了,是吧!林兒,你最有體會了,不過我這次還真不是專門來逮你。”
見章天海裝神弄鬼的樣子,卓定遠也不困了,上道問:“咋了,是不是吳漾那老小子前女友要結婚了,找咱撐場面去?還是說曲毅那小子新相親對象真瞅上黎傑那小子了?我就說那小子成不了——”
挑起話題的章天海使勁渾身解數也沒堵上這小子的嘴,自己跟黎傑不學好貧嘴就算了,萬一再把人幹幹淨淨不抽煙不喝酒不聚餐的預備役相親好苗子——林晦帶下水。
都用不着那幾個快退休家裡姑娘還單着的老領導,光局裡那幾個生猛女同志,寶貝植物一被塞煙頭,二話不說叉着腰恨不得拿着證物袋揪着去技術隊唾液鑒定DNA,找到人就下手操練,就得把他栓警局那輛老寶貝後面巡西大街去。
啪一記迅猛的空心手蓋在卓定遠後腦勺,章天海清清嗓子,快速把他時隊話帶到:“咳咳咳,林晦啊,時隊有旨......有指令,讓你趕緊回辦公室,我看啊,八成為咱分局争光添彩的大喜事落你頭上了,快去快去——”
一股腦交代完,章天海捂着卓定遠聽到喜事就滴溜直轉的眼珠子,堵住那張被傳染的惹禍的嘴賤兮兮笑着離開,他特意沒電話就是怕這小子有機會跑了。
說不定這一遭出來,林晦還能收獲一身陽剛的黑皮,黎傑同款那種最好不過,不然皮膚白白嫩嫩的跟這小子合影太吃虧。
那犯人往中間一站,壓根不像犯人,跟那要簽名照合影一個樣兒。
上次那破相機像素糊成那樣都給這小子當氛圍感使,人比人氣死人,他們幹外勤就得是煤堆裡洗出來的,才能讓人民群衆放心。
瞧着卓定遠明顯有話說但是臉漲得通紅被章天海拖走的樣子,林晦突然有種不詳預感。
十分鐘後,林晦沿着食堂後面的小道一口氣跑到五樓,路上硬是花了一分鐘跑廁所整理好儀表,才故作不緊不慢推開辦公室門。
辦公椅上那人纡尊降貴地,特意擡眼看了林晦一眼,也不繞彎子,語氣平淡:“張局說,這次比武你去。”
林晦滿臉震驚,啪一下關上門,大力一拉椅子蹭到時潇桌邊,愕然反問:“我去?不是說精選黎傑嗎?”
抿了口張如海辦公室出來的私藏多年的好茶,時潇眼皮一掀,淡定出賣張如海,原話改都不改直接學:
“張局意思是,這次讓小黎同志休息下,讓新來的小同志好好鍛煉頂上去,尤其是人家林晦,好歹是個新鮮出爐的大學生,多好的身份不使可惜了,輸了人家也隻是個大學生嘛。”
時潇鹦鹉學舌,原樣帶話也一點沒把張如海那種口苦婆心的口吻帶過來,反倒有種平淡的戲谑。
林晦沒什麼掙紮,啼笑皆非地正打算接受任命——即将自願進行三十天封閉式無休暗無天日的訓練。
他真不是怕這個,冷不丁一個月見不着面,......挺糾結的。
恭喜的話還沒收到幾個,白月梅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