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晦頓了頓,難得好心替方譽恒辯白幾句:“那小子也真是點幸,但凡他打了第二個電話,估計立馬就得被抓住,也用不着咱倆去抓了。”
想起今天下午的鬧劇就頭疼,時潇陰恻恻開口:“你好像還挺自豪?”
“怎麼會?方譽恒這種熊孩子就得好好吊起來打一頓,不過,你說的那個他們,我想的那個方向能不能追一下,實在,實在......沒别的方法了,總不能真不追了。方天理生前好像沒什麼跟其他人龌龊——”
林晦本來想轉移話題,但順着時潇話仔細盤算一番,也發現白月梅話裡有話确實很可疑,語氣很輕:“那怎麼辦?再去找我老師一趟,不過我感覺可能很大概率沒收獲。”
時潇還沒說話。
林晦倒是自個兒搖上頭,他基本上有空就會去看望方譽恒,也沒少跟白老爺子聊天。
即使白老爺子刻意隐瞞,總不至于一點破綻沒漏。
那姑娘失蹤跟這個也半點扯不上關系,可能就是他關心則亂,異想天開了。
這個方向恐怕沒得追。
時潇依舊沒搭腔,隻移開視線,盯着馬路對面車位裡林晦車子出神。
他知道。
那晚上成了林晦心底盤旋不去的結,林晦卻不是隻這個案子這樣,而是隻要有個跟綁架性質的案子都會把那案子拎出來比一遍。
就算現有的證據視頻查不動那個案子,也會一直想。
為什麼?
時潇皺眉回想梁有志共享的案情材料。
夜總會有梁有志一直暗中跟的案子,之前他倆也懷疑過有無可能那案子才是那天晚上沖突的引火點,由是複盤幾遍,也沒找到一點端倪。
這種可能不存在。
但如果是意外的話,......太牽強,從□□到幹淨利落銷聲匿迹,沒有意外的可能。
除非醫生說的林晦記憶受影響。
等等,林晦記憶受影響,如果隻是想讓林晦徹底閉嘴,殘忍點說,有更便捷的處理方式。
為什麼要采取注□□神藥品這種多此一舉的舉措。
在那種地方,能注射器藥物一應俱全,到底是為什麼準備的,留下的隐患遠不止一星半點。
除非——
小區門崗亭前,雙手插進筆挺的黑色大衣側兜,陰影處時潇漫不經心回眸。
路燈微弱,風裡丁點暖意沒有,隔着條路正對面有道正側頭搓手向前張望的身影,面容看不清,隻橘色風衣側擺被風卷起。
不知多久,時潇終于轉過頭,此時神情已恢複冷然。
沉陽隐進晨昏線下,街道冷清,不知哪兒吹來的狂風喧嚣四起,紛飛的棕黃落葉聚成漩渦,呼嘯着撲向歸處。
除非有人覺得林晦動不得。
“阿嚏!哪兒來的風凍死我了,林晦?這一大清早跑這兒投奔哥幾個,啥情況?”
黎傑回來沒黑多少,賤兮兮搗了下林晦,不見外地搭上肩,言不由衷朝翻着白眼的卓定遠做鬼臉:“不能是咱時隊不要你了吧?哎,對了,總管,你有沒有覺得感覺咱這辦案區陰風乍起?難道是法醫室冷庫門沒關嚴,讓——”
“讓你這黑到頂的王八蛋大白天竄出來了。”
大白眼球直翻谄媚起來的黎傑,楚晚棠不知哪兒鑽出來,報告往蓋着檔案夾暈頭補覺的吳漾桌子上敲幾下,嘴不閑着,轉入戰場:
“下次再拿林晦跑腿的份額跑法醫室冰箱招搖撞騙領冰淇淋球,讓你姐我逮到了,非給你——”
“這會兒捶背晚了,我就說我們法醫室怎麼又多了那麼多謠言,全是你小子帶出來的。不過嘛,死罪可免,活罪難逃,至于怎麼逃,你要是把小林晦那兒哄過來的美白秘方共享一份,你姐我可以當不知道。”
一骨碌站直,黎傑兩指一搭額角,潇灑應下:“姐,你放心,這就發你!”
“不對啊,姐,你這大白天......呸呸呸,纡尊降貴親自來辦案區,啥情況?”
湊到沒完全清醒的吳漾旁邊,黎傑拿起報告翻了幾頁,眼睛都快瞪脫框,訝異宣告:“杜子京死了!!......要是我沒猜錯,重名重臉不重人吧。”
吳漾被黎傑這大嗓門一嗓子嗷醒所有瞌睡,免費贈送黎傑今早第三個白眼,摁着青筋直蹦的額角,一把拽下黎傑早早外穿的内膽起身,站直身體做廣播體操,邊做邊說:
“有你這麼開玩笑的嗎?檢讨自覺寫了,就原來那個,你猜林晦為啥明明沒活還大清早被扔出辦公室?”
“趕緊衣服收拾齊整,局裡來客了——梁有志,慶隆分局大隊長,不想被逮到督查做指标趁現在捯饬自個兒,哈~欠~昨個兒可熬死我了。”
楚晚棠走之前,回頭望着眼前一亮緊趕緊給自己換裝梳洗打扮的黎傑,唏噓地說:
“大帥啊,别扒拉自己頭上的小紅和小美了,人梁隊長就算屬丘比特,瞧見人群當中空一塊的你也會兒納悶,尋思蟲洞怎麼開地球了,你見過業務開展到宇宙的媒,啊不,煤——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
當胸正戳幾箭的黎傑悻悻地放下手,理都沒理聽懂笑得人仰馬翻的一圈人,搭上這都沒嘲笑的真真好兄弟。
那咋了,他就算黑,大高個,那五官長得也是在線。
等他捂白點,汝麓分局門面也有他的一席之地。
不死心戳幾下皺着眉看報告的林晦,黎傑直白問:“哥們,跟你打聽個事兒,裡面啥戰況,我要是偶遇一波,能有機會嗎?”
林晦剛擡臉,黎傑才發現他們局裡招牌頂着國寶同款黑眼圈。
接着招牌滿臉無辜指了指報告,又遠遠指了下法醫室位置,眼神複雜搖頭說:“這個也是慶隆分局來的,就比梁隊長早來會兒。”
黎傑了悟:“得,那我還是哪兒涼快哪兒待着去吧,别到時候時隊好不容易跟張局開口讨杯上好的鶴頂紅,黑燈瞎火的再犒勞錯人灌我嘴裡。”
辦公室裡,梁有志來回摩挲胡子拉碴的下巴,擺弄着桌上的球——簽廢了被時潇捏成球砸在桌上的表格。
砰砰彈動那幾下已經遇見他悲催的命運。
梁有志有苦難言。
能怪他嗎?
他要是能未蔔先知,預見時潇要他盯的人死了,他說什麼也得多派幾個小子盯梢。
不對,他要有這本事早篡位當皇上了。
梁有志嘴角微抽,試圖迂回一下曲線救國:“你這旁邊還真多了張桌子?盯你的還是你盯的。”
“......靠,又繞回來了,我要是知道杜子京能投浏陽河裡,我褲腰帶拴着,眼皮夾着也不能讓他這樣,對了,你到底為啥案子,舍得松口讓我蹲點,你手底下有人為什麼不用,張局被你鬧得不給你人使了?”
不知想到什麼,挺大個隊長一哆嗦:“哎哎哎,以前你賣關子我也不問,現在上升人命案了,你得多說點細節才能,等等,不是我陰謀論,你丫不會是釣——”
斜眼一掃二五八萬翹起二郎腿坐林晦椅子上的梁大隊長,時潇黑沉眸子終于舍得落梁有志身上,半點口風沒漏:“浏陽河死的,杜子京什麼時候丢的,哪個位置?”
到了公事,大馬金刀坐着的梁有志坐直了,收起嬉皮笑臉,眉頭緊皺說:
“你讓我盯那小子太雞賊,從你轄區跑到我們慶隆區,居然比我們慶隆底下民警還熟門熟路,反偵察能力應該是挺強,那孫子大晚上一頭紮進花街,花街那地界多亂,你也知道。”
“亂得厲害,再加上本來就魚龍混雜,沒正當申請理由,我總不能随便撈個搜查令,弄得人心惶惶把花街地磚都翻個遍兒就為那小子。我想你應該也沒實證,不然肯定得扣自己手底下才安心。”
梁有志頓了頓,一低頭瞧見時潇桌子邊,大喇喇擺着個跟時潇風格一點不搭的陶瓷杯,也沒在意:
“花街那監控向來是時靈時不靈,沒拍到點什麼有用的東西,你讓我盯着的那個誰,......哦,杜子京,現在能找到最早他出現在監控就是深更半夜,三點。花街往北兩條街吧,這老鼠道是真多,我以前揪着我家治安大隊長實地考察過都沒摸到這暗道,丫的。”
沒管那邊哐哐砸桌的梁有志,時潇摁着眉心繼續翻屍檢報告,嗯了聲繼續問:“屍體在什麼地方上岸?”
梁有志也不義憤填膺了,語調怪異啊了下,大白天見鬼似的眨了下眼。
夭壽了。
時潇這說話方式忒罕見,都夠黑色幽默上脫口秀。
難道藍色冰牆真跨了半個球跟北極藍火碰上面了?
梁有志一抹臉,比剛才想到洪城更哆嗦。
他還是甯願回家給他媳婦兒做飯盯竈台的火,那玩意兒藍得更實在。
梁有志權當沒聽見似的,繼續說:“死在浏陽河裡不會說話的鬼多如牛毛,轄區法醫鑒定結果是——窒息,死者喉嚨腹部均有河底淤泥殘留,不排除是溺死,下遊發現的屍體。”
翻到底的報告随手一推,時潇面無表情靠回椅背,雙手交叉懶散置于腹前,毫不客氣準備關門謝客:“梁有志,我發現你真是屁股癢了,大隊長位置想動動,那麼大個人你能給我整河裡。”
悻悻地摸了下鼻頭,梁有志沒吭聲,這鍋他确實推不開。
當務之急不是這個。
“這個案子要轉你這兒?他到底是什麼案子的,能并案不能?為啥你盯那麼緊?”
三連問下來,時潇卻沒立刻回,隻擡眼盯天花闆,年久失修久了,内裡雖然還是白的,邊角卻被旁的東西洇得再白不了了。
時潇沉默良久:“轉。我去找張如海,沾邊的筆錄監控原原本本全送汝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