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來要用公筷,吃的好累還麻煩,尤其是實地到這裡,連個包間都沒有,菜色确實不錯,下次跟朋友來玩倒是不錯,應該也不是你訂的吧?”
盯着熟悉的筷子樣式,時潇沒什麼猶豫,略一點頭。
那姑娘狡黠沖時潇眨眨眼:“既然當不了男朋友,朋友嘛,......還是别了,我一點都不想在除了相親的時候遇到你這種職業。”
“那我就不客氣地随便猜,這個地方是你的心儀對象帶你來的對嘛,瞞不過我哦,女人第六感還是很準的,不然就你一個在洪城,你家人怎麼會以你的名義特意定下這間私房菜館?”
“至于你的道歉,我就收下了,這頓飯就當賠禮,我就不搶着買單,時警官,這樣安排沒問題吧?”
“好。”
時潇松了口氣,不經意轉眼。
視線越過徹底放下架子這個嘗嘗那個試試的女孩,時潇掃到門口綠植掩映下一道熟悉的身影,當時愣在原地,神色難得出現無措。
林晦?
打扮了,而且對面......不是空的。
“?難道通緝令上逃犯也來了?事先說好哈,這個我可幫不了忙。”
越吃越起勁的女生腮幫子塞得鼓鼓的,瞧見對面周身氣質變了個樣的時潇有些訝異。
畢竟就連一開始氣氛尴尬,剛坐下就大包大攬下所有責任的時候,她這相親對象可都不形于色。
現在嘛,她反正感覺有點像她以前旅遊拿望遠鏡瞧火山噴發時那種騰空而起的火舌,漂亮而且吓人,主要是吓人。
時潇終于起身,溫和地再次跟女生道歉,餘光卻死死盯着角落,尤其那道還沒離開但是已經蠢蠢欲動的身影,話雖客氣,語氣卻跟冰山無異:
“......不是,抱歉,我要失陪了,單已買過,通知過您家人來接,稍後确認您家人到來後,我才會離開,再見。至于心儀對象的事,麻煩請暫時幫我保密,謝謝。”
倉鼠樣鼓動腮頰的女生胡亂點了兩下頭,等到時潇一走,嘴角才克制不住地抽了下。
她現在可連半分回頭看熱鬧的欲望都沒,僅剩那丁點不爽在見識到氣場全開的時潇後也消耗殆盡。
說實話,剛才也就是誇張的說法,那身随意穿搭雖然不像相親,不過也能看出衣品不錯,不至于讓她那麼生氣。
主要吧,才剛見面,那人毫不掩飾的冷臉才是激怒她的誘因,那瞬間來之前她媽念叨的東西全忘腦後了。
不過解釋完剛處理公務的緣故,她也就不說什麼了。
人民公仆本來就辛苦,也理解,現在嘛。
......算了。
她感覺她還是過的挺幸福,沒興趣挑戰自我去笆籬子裡面做個客,對了,回去得給她爸媽知會聲,職業什麼的還是得限制一下。
這也印證她第六感果然還是準,溫文爾雅果然是裝的。
再怎麼壓也壓不住那雙眼睛帶來穿透性的殺傷力,金戈氣好重。
咚咚。
就算落臉上的光被遮住大半,聶雙也絲毫不怵,眼皮都沒擡半分。
餘光掃見骨節修長的手指聲音短促敲了兩下桌子後,過了沒幾秒,對面椅子瞬間空曠,聶雙唇角不經意間挂上微笑。
好戲竟然反着演了。
有點意思,人倒是磊落,啧,還是有種被拱白菜的不爽。
等周遭徹底安靜,聶雙不緊不慢放下筷子,笑意吟吟招來服務生:“姑娘,麻煩幫我問一下餐廳中間那位現在一個人的小姐,願不願意賞臉拼個桌?哦,對了,一号包間門開一下。”
像是突然想到什麼似的,聶雙回頭皺眉瞥一眼隻剩服務生的餐廳門口,有個疑問不由浮上心頭。
......是弟媳吧?
一出餐廳,湧入的冷風吹走臉上熱氣,林晦懶散靠着路燈的身形看不出丁點局促,隻盯着招牌下昏暗的廊燈出神,耳邊刺穿皮肉的銀色耳釘風一吹,涼飕飕的。
電話中斷的聲音不遠處響起。
皮鞋碾動碎石的窸窣聲停下,時潇挺拔的身影逐漸清晰。
路燈照不到的暗處,林晦無聲咽了口唾沫,這會兒工夫時潇打了好幾個電話,開頭他還聽的明白,确認女孩家人位置,找梁隊長興師問罪。
......後來的,聽不太懂。
最後那通電話那頭女聲好像是時潇母親,問什麼他不知道,但時潇的答案他聽得一清二楚。
隻是時潇那答案一出口,無數念頭就像成群結隊的羊駝刷屏碾過林晦空白木楞的大腦。
什麼叫最後一次相親,時潇真的從今往後都不相親了?
那他是不是有可乘之機,再也不用跟梁隊長虛與委蛇打探時潇相親進度,也能有底氣私下裡有人托他給時潇牽線時名正言順嚴詞拒絕。
......他是不是也能争取下次接送的時候嘗試直通時潇樓底下找機會登堂入室。
最好能策反時潇聊天裡透漏的對門那個近水樓台老是給時潇介紹女朋友的阿姨。
......近水樓台先得月。
一碰到時潇,林晦木楞的腦子終于清明一回。
對啊,時潇現在住的房子也是租的,既然時潇沒讓他進去的意思,但時潇要是自己出來不也行。
租的小區治安條件一般,基礎設施壓根沒有,門口的早餐店也不好吃。
後來他也暗搓搓找法子讓時潇來家裡幾次,時潇就跟有讀心術似的,壓根不上當。
林晦憤懑地踢了下石子兒。
隻要他一動勸時潇合租的念頭,二話不說這個話題三秒就得被結束,所有伎倆全被時潇一招走為上計破了,根本說不出口。
但是——
萬一,時潇說的再也不相親是因為生氣呢?
攪黃時潇最後一次相親的始作俑者是他,緻使相親體驗感極差的,......好像也是他,被逮個正着的罪魁禍首也是他。
對了,興師問罪梁有志側面說明什麼。
時潇好像事先壓根不知情這次相親,飯都沒吃。
這身衣服他宿舍裡見過,通勤穿的,不是相親特供。
如果......下班回家路上臨時被拉來的。
他好像更慘了,完了。
最關鍵一點他該怎麼解釋——他為什麼會知道今晚時潇有相親。
林晦咽了下口水。
現在推到梁隊長頭上?
絕對不行,那是飲鸩止渴,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時潇跟梁隊事後一交流前後因果對不上都是小事,主要萬一時潇深究原因打草驚蛇怎麼辦!
似笑非笑地停在視野清晰的半步外站着,時潇睨着表面一點異常沒有内心五光十色的林晦。
林晦情緒表情瞧不出什麼端倪,隻是那雙正無聲演戲平常瞧着人畜無害背地蔫壞的眼睛,現在倒是做了件正經事。
跟他十歲侄女正追的動畫片主題曲歌詞有點搭,什麼來着,好像是......變大變小真奇妙?
應該是吧,記不得了,過年禮物就寄那個。
......挺可愛的。
等戲演得差不多,時潇才出聲,漫不經心朝遠處幾家沒關門的餐館微擡下巴,輕飄飄揭過:“電話打完了,你路熟,前面幾家挑家店吃飯,餓了。正好你不是有想問的?”
時潇朝他亮起的聊天界面不是别的,而是闆上釘釘的鐵證,林晦一提吃飯下意識想折回店裡的腳硬生生拐個彎,目光飄忽,别扭逃離是非地。
“......是,再走遠點咱倆去吃水八仙,時令到了,有些該有了。上次那家軟兜你不是說還行,我打個電話,開車到那兒時間差不多,離你小區也近,行不行?”
翻過手機,時潇看了眼時間,八點半,怎麼剛好時間也是個整點。
時潇挑了下眉,随口回:“嗯,可以,車鑰匙拿來,幹絲,豆腐,不要獅子頭,......少點幾道,晚上了别吃那麼多。”
正盤算怎麼在菜上給時潇最後一次相親體驗撈回來點的林晦,不情願地删掉幾行,他主要想着吃不完打包,再順理成章送菜上門。
萬一結束時間再晚一點,還能——
單手左帶方向盤,時潇照常淡定開車,正打算看後視鏡車況。
眼角卻不經意間被林晦耳側映出前車車尾那圈紅的耳釘閃了下,不知為何停頓幾秒,時潇沒頭沒尾地問:“單待會兒我結,......為什麼打左邊?”
時潇平淡一句話出來,林晦斟酌半天才收手的菜單霎時又縮水大半才發過去。
他得勤儉持家,餐廳那會兒,時潇連他那桌一起結了,而且結得特快,他連折扣上做手腳的工夫都沒。
算上呆會兒那頓,時潇這月大半工資今晚都得填進去。
“什麼打左邊?嗯......時潇,你問的是耳洞?”
林晦嘴角噙着笑,終于反應過來,捏起耳垂偏頭盯着時潇看,笑得眉眼舒展,答非所問回:“有點疼,先打的左邊。”
時潇怔愣一瞬,他沒想到答案那麼簡單。
一路抑制不下的嘴角終于有了傳播介質,時潇低低笑出聲。
林晦擡眼問:“那你呢?”
很長時間沒出聲,時潇隻盯着不斷倒數緩慢歸零的紅燈秒數,垂下眼簾似乎又陷入什麼回憶中。
等車子再次起步,下意識瞧向窗外鉛黑色天空的方向,時潇卻掃見林晦還是一副願聞其詳的樣子,笑着回,俊朗五官上也滿是陰霾掃盡的快意:“大概太陽吧,小時候我爸媽因為這事兒好像還吵了一架,我沒什麼印象,我哥說的。”
心中跟着嘀咕了遍太陽,林晦視線卻一刻不離被車内燈打了層暖光的時潇,腦子像慢擺拍似的,後知後覺僵硬轉頭:
“......你還有哥?不是不是!我不是這意思,我就是好奇,之前一直沒聽你提過,時潇,你跟你哥年齡差幾歲,性格怎麼樣?會......難相處嗎?”
璀璨星子點染清透的夜色,樹影浮動,枝頭裸露的那點綠意随秋風遠去,猶盼春歸。
***
葉子瞧得忒礙眼,時清河不忿地腳尖踢走。
本來他就被邢楠一堆道理砸得百口莫辯,突然臉紅脖子粗的時清河眼咕噜一轉,拉來院子裡正坐沙子堆裡跟年方三歲的他弟玩得不亦樂乎的邢遙,今年剛滿七歲。
時清河邊用手心接邢楠吐得葡萄籽,邊掰着手指頭據理力争:“媳婦,咱家不是一直奉行民主?!”
“咱今天就有商有量,開誠布公聊聊,邢遙來,泥巴扔了,過來站中間,讓你媽瞧瞧你耳朵,打的時候是不是特疼,你跟你媽說實話,爸罩着你,正好現場能講通道理的有三個,那破小子不算,說好啊!不能平票,棄票也不成!你就說舍得讓你弟也跟着疼一次不?”
邢遙神情謹慎,盯了眼八風不動靠太師椅上曬太陽的他媽,又歪頭瞅了眼個子高接籽得稍微蹲點現在筆挺站着的他爸,特識時務,一點沒帶猶豫抱起一拳把他剛壘好的沙堡破壞的小弟,就跑他媽身後站着。
接下來整整五分鐘,邢遙八面玲珑回,死活不進套,最後說:“不舍得,我倆跟我媽一路,我媽說啥是啥。......爸,其實真不疼,再說我弟咋可能怕這點疼?他上次不還——”
......他傻才站他爸後邊,全家就屬他爸面對他媽最沒原則。
上次明明他自個兒拿彈弓打的燈,他擱後面看得一清二楚。
回來仗着他弟現在年紀小,有嘴跟沒嘴一個樣,脾氣又死倔,他爸直接把鍋撂他弟頭上,還怕他媽不信,花了一早上硬生生讓他弟掌握技能。
他媽回來,他弟屁股都腫了。
何況他爸打他倆下手其實沒他媽重。
他媽揍他爸也下死手,還說是摔跤,他才不信,跟武打片比就差手裡的家夥什,爸上回休假胳膊還硬生生吊了一星期才放下來。
“得得得——你倆玩去吧,媳婦兒,還是咱倆聊,我跟這不懂事的小屁孩果然沒啥好聊!”
氣呼呼地把葡萄籽往身後紙簍一丢,時清河一擺手把邢遙後言堵回去,這小子記性忒好,還蔫壞好告狀。
“媳婦兒,咱家倆呢,得留一個吧,萬一到時候時潇真考慮——”
終于一家之主無聲翻了個白眼,邢楠俯身捏起一串葡萄塞進這傻大個手心。
這傻子想什麼她一清二楚,邢楠大拇指往旁邊一個蓋一個拆的倆搗蛋鬼一指,不客氣說:“時清河,再說最後一遍,孩子我生的,我想咋就咋,起一邊去!”
“那天是時潇拽着他哥耳朵問我,為啥他哥有他沒,我能不解釋?才三歲,早着呢,想點實際的吧,你覺得就咱倆這個頭兒擱這擺着,咱哪個兒子身高夠得着上天的标準?”
說着,邢楠撚過剔紅的葡萄,以物換物往時清河手心呸了下葡萄籽兒。
“過不了就過不了,你想得還挺遠,都選上兵種了,孩子還不一定想不想。我征求孩子意見可以,你算哪根蔥?”
“等他懂事我會問他,他自個兒選,要是讓我逮到你偷摸背後使下絆子,我就讓你人到中年再長長個。”
聽懂暗喻,時清河右眼皮猛地一跳,低眉順眼回屋裡搬了把配發的方椅擺後面,一邊給邢楠捏肩捶腿,一邊不死心地繼續耳邊吹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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