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立和李佳慧對兒子的出省一日遊過生日計劃舉四手支持,完全沒有像其他家長壓着小孩學習的意思——畢竟從小到大他們都沒對何映有多少要求,全憑何映自己争氣進了13班。
“要注意安全啊。錢不夠就和我們說。”李佳慧看着何映床上擺出來的五六套衣服,有些好笑道,“你搬家啊拿這麼多?”
“哪套比較好看?”
“黑色那件沖鋒衣吧。話說你是不是瘦了點?”
何映隔着羽絨服捏了捏自己的手臂:“這麼臃腫的衣服你都看得出來?”
他長得高,本來看着就很瘦,最近上學期學得太瘋狂,經常熬夜,臉上的肉都沒了。
看來梁潼的零食投喂沒什麼用。
“你和梁潼,額……”李佳慧欲言又止,距離她發現兒子的性取向已經接近半年,現在已經單方面心平氣和地接受了這件事,但還是要多嘴提醒一句,“要有分寸。”
何映:?
周五是個适合出遊的好天氣,何映從上午開始就處于一種亢奮狀态,誰都看得出他心情很好。
“你帶作業去嗎?”這是何映在這節班會課上第五次看時間了,距離放學還有十幾分鐘,他幾乎聽不進任何東西。
“不吧,出去玩就不學了。”梁潼倒是淡定很多,此時還在認真聽主題班會。
黃格要求每個學生制作PPT,按學号上台給大家介紹。不過高三上冊會分清北班,13班分出去了二十多個人,後來這事就不了了之,他們兩的學号比較後面,直接逃過一劫。
他想起前幾天高博文和宋煜珩的事,問何映:“你想考哪裡?”
“怎麼,你要和我考同一所?”何映開玩笑道,“我比較喜歡清華。”
“清北就隔條馬路。”
“那更方便了,選哪個都沒差。”
梁潼不說話了,趴在桌面上偷玩手機:“你放風,我看一下酒店。”
在何映第六次看時間前,梁潼突然直起身子,定定地看向他。
“何映,我忘買明天回程的票了。”
聽起來完全沒有歉意,甚至還有點蓄謀已久的意味,何映從他上挑的眉看出梁潼想來這麼一出想很久了。
他并不配合,拆穿道:“音樂節十點結束,想也知道你沒打算當天回來。”
“噢。”梁潼有些遺憾,“還是高博文好騙。”
何映非常贊同。
他們放學後坐地鐵去東站,男生的行李很少,一日遊也不需要太多東西。梁潼以往都隻揣個手機就走人,到了再買,但這次畢竟是自己策劃的行程,他把用得到用不到的東西都放書包裡,過安檢時何映幫他拿包時被這個重量驚到了。
從他們在的城市到廣州需要三小時,列車啟動時車窗外的天已經全黑了,梁潼坐的是靠窗的位置,突然道:“明天是驚蟄。”
“有什麼說法嗎?”何映原本想補覺,他臨行前太興奮,昨晚兩點才睡着,但還是下意識接梁潼的話。
“沒什麼說法。”梁潼帶了眼罩,從書包裡拿出來給他,嘴角勾起一個清淺的笑。
“隻是春天要到了。”
何映有時候忍不住想,是不是自己對梁潼的濾鏡太厚了,明明隻是一句普通的話,為什麼梁潼說出來就有種莫名的詩意。
梁潼會在感性的時候吟誦無名的詩,沒有開頭也沒有結尾,不會問何映懂不懂緣由,也不會解釋自己的心境,随口一說的詞句,卻承載了何映對春去冬來所有美好的記憶。
梁潼是他與文學無緣的人生中,被具象化的詩三百。
十幾歲的男生消耗大,雖然梁潼買了幾個面包墊肚子,但三小時的車程還是讓兩個人餓得慌,他們一放下行李就去找吃的。
廣州是一個養生和傷身并行的城市,詳情可見淩晨四點還沒散場的夜生活和隻有清淡靓粥和腸粉當夜宵的深夜食館,頗有種可樂泡枸杞的荒謬感。
梁潼上輩子來過幾次,熟稔地領着何映去小巷子吃豬骨生滾粥和烤乳鴿。他找的店店面很小,人卻不少,店門口架了個火爐烤紅薯,老闆家的閨女拿着幾串熱狗在那邊看火邊烤。五六歲大的小娃娃很親人,裹在厚棉襖裡像隻白淨的糯米團子,看見兩個好看的大哥哥立即蹦起來,要請他們吃烤腸。
梁潼沒接,笑着揉揉她毛茸茸的帽子:“謝謝bb,哥哥不喜歡吃烤腸。”
bb在這邊是寶寶的意思。
“你會說粵語?”何映問他。
“有親戚是廣東人,和她學了一點。”
梁潼說會一點,那就是很會。接下來點單的時候他幾乎全是用粵語和老闆交流,語速比平時說話快,一串下來何映就聽清了句末的“咩”,忍不住回憶自己有多久沒吃烤羊肉串了。
說方言時的梁潼有種和平常不一樣的感覺,十幾代人口口相傳的語言體系跨越百年的興衰更替,不由分說地給後人賦予了濃厚的人間煙火氣。哪怕是九重天上的月亮,也不免入俗,墜入這熙熙攘攘的凡塵衆生。
“笑什麼呢。”
梁潼把勾畫好的菜單遞給老闆,就看見何映眼睛亮亮地看着自己。他的笑容太有感染力,梁潼的聲音都不免帶上幾分笑意。
“想起來安苒之前給我發的一個段子。”
何映看着他拆開桌上任客人自取的茶葉倒入壺中,滾燙的熱水澆開因晾曬而卷曲的葉片,深綠舒展後氤氲出清透的茶香,随着蒸起的水汽上升,把對面的身影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