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隔着水霧看梁潼,像在霧裡看花水中望月,看不清輪廓,卻又喜歡得緊。
梁潼移開了茶壺,他的月亮突然就清晰可辨,問他:“段子講什麼了?”
何映這才回神:“就是問,為什麼霸總小說裡有京圈太子爺滬圈太子爺,唯獨沒有粵圈太子爺。”
梁潼很配合:“為什麼呢?”
“因為粵圈太子吃早茶自帶茶葉,走了還要退紙巾。”
“可是粵圈太子會說,‘bb,喔鐘意哩’诶。”
梁潼拿他杯子晾茶,迎上何映那寫着“你居然好這口”和“真的假的這人是不是在诓我”的震驚眼神,樂了:“蔡瀾就是廣州人,他親口和我說的,我沒造謠。”
“噢噢。”何映揉揉耳朵,沒忍住跟讀了一遍,感覺自己發音怎麼樣都沒有梁潼标準,“你再說一遍,我學學。”
這次沒有前文,梁潼張口就來。
“喔鐘意哩。”
他念得很慢,為了讓何映聽得清,聲音拉長像情人在耳邊的呢喃,偏偏他們正面對着,而從剛才開始,他們就一直在對視。
意識到這一點時,何映的耳朵幾乎要燒起來了。梁潼看着自己說這句話的時候,真的有種在和他告白的感覺。
他終于想起來自己要跟讀,嘴張張合合卻又吐不出字節。
上輩子何映和梁潼說過很多情話,長長短短,出口便是滿滿的一顆心,無所謂梁潼怎麼處置,口中所言,都是心中所念。
這輩子卻連開口都猶猶豫豫。
他怕說得太輕易,梁潼就不在乎了。
少年的落寞肉眼可見,悲喜總是太明顯,梁潼看着他偏離的目光,嘴角的笑漸漸落了下去,突然就後悔故意逗他這一句了。
他不該逼他的。
在老闆端着砂鍋過來前,他們安靜地玩了很久的手機。中年男人總是過分熱情,沒什麼分寸感的概念,探頭看了下兩個人的屏幕,感慨道:“兩位靓仔都不打遊戲噢。不像我家那小子,天天捧着手機,迷得要死。”
何映正對着早暫停了的美食視頻發呆,被他這一嗓子吓得一激靈,有擡眼确認梁潼沒看到後才道:“叔你又有閨女又有兒子啊?”
“對噢,我家這個小的細蚊仔也是,拿根串用火苗尖烤,哪烤的熟噢,瞎胡鬧。”
梁潼終于擡頭了,給何映解釋:“細紋仔就是小朋友的意思。”
“如果是那種很皮的小孩,就喊化骨龍。”
“你懂挺多啊。”何映挑眉,心想難道又是蔡瀾教的。
“嗯。喜歡研究方言。”
梁潼的語言學習天賦很高,每到一個新的地方都能很快學會當地的方言,他大學導師去研學都喜歡帶着他去。
他們吃完後沿着橋散步走回酒店,這個地方可以隐約望見一截廣州塔,斑斓的燈光從遠處看過去還是很壯觀的,彩色的輝光從上到下流竄,沒入他們看不見的遮擋中。
橋旁邊的道很窄,梁潼原本走在前面,突然停下朝他招手:“映哥,幫我拍張照。”
梁潼很少有拍照留念的想法,他的記憶力實在太好,與其翻照片不如直接回憶,可在這一刻他突然想在何映的手機裡留下些痕迹。
清瘦的少年微倚着欄杆,溫和的夜裡連晚風都绻缱,勾纏着搭在圍巾上的黑發。
相片定格的一瞬,何映感覺萬物都無聲了。
背景的霓虹燈突然暗下去了,何映看了一眼,11:30,到了廣州塔燈光秀結束的時間。
梁潼也看到了,橋邊的路燈照在他的側臉上,睫毛打下一片陰影,語調裡有何映聽不懂的情緒。
“何映,廣州塔的燈滅了。”
何映走近他,舉着手機讓他看照片:“剛好拍到了一張滅之前的。
鏡頭會替别扭的主人表達愛意,他拍的梁潼比平日還要鮮活,比周遭的一切都要奪目。
是他年少時一眼便誤了一生的朗朗明月。
下橋後經過一所大學,十二點時遠遠傳來報時的鐘聲,與此同時手機屏幕亮起,提醒何映今天是梁潼的生日。
壽星本人完全不記得這事了,在梁潼的認知裡,兩個人一起過就不需要單獨慶祝。
所以在何映從包裡掏出小盒子的時候,梁潼第一反應就是:早知道還是等下周了,現在像專門給他自己過生日一樣。
何映的禮物是一個便攜藍牙耳機,由于還是學生沒有經濟獨立的能力,他隻挑了個兩百多的,好在梁潼很喜歡,接過後反複摩挲着磨砂外殼。
夾耳的骨傳導耳機在這個年代還沒流行起來,用的人很少。他笑道:“我上周剛弄丢了一隻耳機,這種就不怕走路的時候掉了。”
何映還真不知道他上輩子愛用這種款式是因為這個原因,有些無奈:“你真是……”
他歎氣,又道:“十七歲生日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