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潼苦笑道:“可能這就是我明知會出事卻置身事外的報應,陰差陽錯,你剛好多留了一段時間,趕上了洪災。”
甚至再往前一點,如果他比艾布納更早打通何映的電話,如果沒有他的影響何映壓根不會請假來河南,如果他們在高中時不鬧那一出,何映可能還在走上輩子的老路,成為後來的“何總”,而非現在庸庸碌碌的打工人。
如果他們不曾有重新來過的機會。
命運或者早在冥冥之中就被改變,他們被多年前某日蝴蝶煽動的飓風席卷,看似重回一次能彌補缺憾,可一切都在證明,他們正在走向更壞的地方。
一想到自己差點失去何映,梁潼的手不自覺開始後怕地顫抖,突然一隻手覆上了他。
那是何映的手,溫暖又有力:“和你無關。”
他也是重生回來的,這些年也有嘗試過在重大災難前提醒别人,可結果都是一切照常發生,他什麼都做不到。他們隻是一顆小沙粒,在時代潮流中立不住腳,頂多能影響身邊的一點漣漪。
“至少你救下了三十幾個孩子。”何映笑道,“雖然我不知道你幹了什麼,但如果你沒來,我們最大的可能就是死在那。”
他昏迷前還以為是自己出現幻覺,捏造出了一個梁潼,真是臨死前才意識到自己還是愛着對方,沒承想梁潼是真的來了。
像爛俗電影裡的蓋世英雄,在他快死的時候,莽撞地向他奔來。
說實話,在意識到梁潼真的來找他時,何映第一反應是憤怒。
梁潼不是什麼英雄,此人缺乏運動加上天生體弱多病,在這種處境下他可能比自己更需要保護。
這麼危險,為什麼要來。
他再恨梁潼,都不想對方為了自己涉險。
更何況這或真或假的恨還糾纏着無解的愛。
他原本打算罵梁潼一頓,他們可能會吵一架,然後自己就會用最嘲弄的态度激怒梁潼,最好氣得梁潼這輩子都老死不相往來。
可真的當一切都風平浪靜的時候,他又沒什麼好說的了。
——他們這不是都還平平安安嗎。
這就足夠了。
年輕的身體回複就是快,何映挂了一天水就生龍活虎地下床了。
梁潼這段時間寸步不離,連他上衛生間的恨不得跟進去,偏偏人家就是專門來救他的,再沒良心何映都不可能趕他走,無奈地握着門把,婉拒道:“你要用?”
梁潼搖頭,手垂在身側,無意識地抓揉着長褲,像艱難的挽留,但他隻是看了一眼何映:“沒事了,你進去吧。”
他怕何映突然又走了。
這眼神太可憐,就算何映知道梁潼絕對不是這種類型,但還是被騙得心軟了,喊他:“梁潼,我就在這裡。”
梁潼立即打蛇随棒上:“那後天的機票,我買連座了。”
何映:……
他沒好氣地關上了衛生間的門。
出院後他們先看望了孩子們,經過這段時間的心理疏導,大部分人都緩過來了,雖然郁郁不樂,但在看見何映後還是願意開口和他打招呼。
梁潼人脈很廣,在何映昏迷的時候就把大部分事情都處理好了,找人把他們安排到其他的公立學校,以及這次的災後籌款将部分用于他們學費。
“生活費的話不用擔心,會有公益機構每個月給他們的賬戶打錢。”這也算是梁潼的業務範圍,後續工作基本都由他來接洽。
他甚至貼心到給已經和劇組辭職的學長也安排好了去處,多虧了蔡瀾的幫忙,這次的洪澇消息傳的很廣,引起社會上的廣泛關注。蔡瀾任職的地方很符合學長想要的工作環境,加上還有很多同校的校友,此人打算麻利地收拾東西滾回北京應聘了。
“多謝梁會長啊。”學長殷切地和梁潼握手,“要不是你指點迷津,我現在還是無業遊民。”
何映控制自己的目光不要落在交疊的手上,問他:“不打算支教了?”
學長笑了笑:“想啊。回去考個教資,攢錢,打算像陳校長那樣,也辦所學校。”
陳校長在的樓比宿舍樓還低,最後救援到的時候他已經在水裡泡了接近五個小時,好在會遊泳,抱着一截浮木撐到了人來。他家裡人在外地,這幾天在醫院裡,他們去看望過。
陳校長的女兒已經二十多歲了,明顯是高知份子的氣質,和她的父親一樣溫和,鄭重地和他們道謝,感謝他們救了那些學生。
他們這才知道榮光小學是陳校長及其夫人一起辦的,後來陳夫人因病去世,女兒也在外地工作,對陳校長而言,學校幾乎是他的另一個家。
如今半生心血被洪澇毀滅,他再難以接受也無濟于事。學長在病床前安慰他,說要再開一所學校,到時候還請他去當校長。
苦難過後,總歸還是會向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