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映把手機調成飛行模式,敷衍道:“是嗎。”
“可惜間隔太開了。”梁潼比劃了一下座位之間的把手寬度,“沒法裝睡靠你肩上。”
何映頓了一下,心想,可拉倒吧,你當時是真睡着了。
他不知道拿梁潼怎麼辦,這些不痛不癢的撩撥沒到要躲開的程度,他不想表現得太在意。
一個半小時的航班在沒有事情可做時顯得很長,何映這幾天休息好了,一時睡不着。窗外的陽光和雲層亮的晃眼,他關上了扇葉,目光就自然地偏到梁潼那側。
梁潼帶了電腦,此時正在打字,纖長的手指叩擊着鍵盤,發出輕微的哒哒聲,晃動的銀色很抓人眼球。
真礙眼,何映怨念地想。他知道梁潼不喜歡帶飾品,更不喜歡帶有一定“約束”意味的戒指,上輩子戴在手指上的時間很少,幾乎都是用繩子穿起來挂脖子上。
藏得很好,像他們這段無人見證也無需祝福的愛情。
在這什麼都做不了的時間,何映終于開始思考起了和梁潼的關系。
梁潼以時速五千的碼字速度工作了一個小時,此時活動了一下手打算休息一下,發現何映正在發呆,直直地盯着前面座位上的溫馨提醒,像他經常刷的發呆貓視頻。
梁潼覺得好笑,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好巧不巧伸的是左手,這導緻接下來的路程裡何映都沒主動說過一句話。
過招講究有來有回,他不配合,梁潼學的搭讪技巧就沒有用,到後面也閉嘴了——他本來就不是喜歡說話的性子。
沉默維持到了家門口,何映此時才想起來鑰匙還在行李裡,而行李被水淹後就不知所蹤。
他發消息給物業拿備用鑰匙,今天負責輪班的小夥不知道去哪了,立即一個電話打過來,惶恐地給他道歉,問能不能等幾個小時,待會給他送上樓,求他别舉報自己玩忽職守。
何映不打算為難人,回了句“好的”,準備下樓找個店坐會。
梁潼從口袋裡掏出鑰匙,時隔接近一個月,輪到他對何映發出邀請:“先來我這坐坐?”
何映婉拒道:“額,不打擾了,我剛好去吃個飯。”
“現在晚上九點,坐兩個小時店面都關門了。”梁潼捏了捏鑰匙挂件的小貓尾巴,說道:“正常鄰裡的邀請也不能接受嗎?”
梁潼的屋内裝修是很溫馨的風格,大片大片的暖黃以及角落的擺設和主人的簡潔風很不相稱,何映在玄關換上了新拆開的黑色拖鞋,突然道:“這和你的怎麼這麼像。”
不怪他生性多疑,看到黑白配就想到情侶款,實在是梁潼現在的路數過于琢磨不透,他覺得對方幹的出這種事。
果然,梁潼點頭:“是啊。”
何映眯起眼,此時才發現這個環境過于熟悉了,仔細分辨後才發現,這裡的擺放習慣和他們同居時一模一樣。
玄關旁的圓凳,電視櫃旁邊的書櫃,餐桌的吊燈……
記憶力好的優勢就在這裡體現得淋漓盡緻,梁潼可以通過定制,完完全全地複刻他們上輩子的家。
好像這樣就可以複刻何映最愛他時的日子。
何映有時候覺得自己是不是被梁潼搞應激了,一和他待着就難受,從看到戒指就不好的心情讓他很難保持一個友好的語氣:“我還以為你很讨厭這種風格。”
“為什麼這麼以為?”梁潼茫然。
何映啞然,他總不能像小孩子一樣和梁潼掰扯到底是誰不願意用情侶用品,是誰先提出分居,是誰說我們不合适。
長期的不開口使何映徹底失去了溝通的欲望,于是他用梁潼最不喜歡的那種眼神望着無人的空氣,說出梁潼最讨厭的一句話:“沒事了,你滿意就好。”
“我滿意什麼。”梁潼本來脾氣就不好,他隻是懶得和何映吵架,往往他們此時就應該以一方離場作為收尾,總不能真分手,前面那幾十年的青春沉沒成本太高,他們已經沒有餘力去争吵。
所以愛與不愛也變得無關緊要。
但這次輪到他不想草草結束,過于鈍感的人這次終于意識到自己感情危機的來源,雖然他還不知道怎麼處理。于是梁潼又問了一句:“為什麼覺得我不喜歡。”
他的語氣不算好,像在質問,于是何映也咄咄逼人地還他一句:“你有說過喜歡嗎。”
不說就不代表喜歡嗎。
梁潼沒想到何映是這個邏輯。作為一個有許多過敏源的小孩,自幼時起身邊的人就不會問他喜歡什麼,頂多問他讨厭什麼,有沒有忌口。吃得了就不錯了,哪來那麼多挑三揀四。
同理,其他事情也是。梁泊桉甚至在刻意培養梁潼不去表達喜好,因為厭惡比模糊的喜歡更分明。
沒有無緣無故的讨厭,卻很少有說的清楚的喜歡。
更何況喜歡一旦落實到了具體的方面,就會引發一個很俗的追問:“那其他方面也喜歡嗎?”
吹毛求疵,沒完沒了。
可這個問問題的人變成梁潼自己,他又無法看得這麼通透,或者說人總歸是貪心的。
梁潼的思維發散得很快,如果不考慮物質的問題,他應該是一個很适合學哲學的苗子,于是他問出了一個突然,卻也是預謀已久的問題:“你喜歡我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