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突然覺得口幹,讷讷地回道:“喜歡就好。”
藏着戒指的蛋糕被賦予了極大的使命,外觀比味道更重要。梁潼嘗了一口,皺眉評價道:“這是我這輩子吃過最難吃的奶油。”
何映看他不熟練地切塊,樂道:“店家可能沒想到真的有人吃吧……有多難吃?”
梁潼從頂上拿了塊巧克力塞進何映嘴裡,甜膩的可可脂含半天都隻化開一點點,還有股塑料味,卻意外的齁嗓子,何映直接吐掉了,控訴他:“你這是謀殺啊。”
黑色的小盒子露出了一角,梁潼很有儀式感地把蛋糕切成均勻的六份,才從中間拿出那個盒子。
沾着奶油和果醬的戒指盒顯得很髒,梁潼用紙巾擦了表面後才遞給何映,後者意外地挑眉,但也還是接過了盒子。
打開後,男女款的鑽戒躺在裡面,從成色和光澤來看,雖然沒那麼廉價,但也沒好到哪去。
店家連手指指圍都沒問過何映,更何況現在性别也不對,這戒指指定是戴不上的,可能隻是起一個道具的作用。
何映原本都想收起來了,卻見梁潼拿起了那枚女式的,嘗試地套上了最纖細的尾指,堪堪戴到一半就卡住了。
他沒摘下來,又拿起那枚男式的,戴到自己的右手無名指上,寬了一圈。
也對,不是為他量身定做的,怎麼可能紋絲合縫。
梁潼有些遺憾地取下來,好好地放回盒子裡後笑道:“三千塊的套餐有點虧。”
他在乎的其實不是戒指,而是想要何映給他戴上。
矯情又任性的要求,梁潼說不出口,隻能通過一些動作來傳遞信息,甚至他本人都沒意識到這莫名其妙的試戴背後的動機。
但有人懂了。
何映從剛才開始就沒吭聲,此時擡手,然後執起了梁潼的左手,一直戴着的素戒冰涼地散發着存在感,他捏住那個圈,然後摘了下來。
梁潼突然有些驚慌,想收回手,抽離了一點又頓住,随即放松下來,順從地任由何映牽着。
“下次再補。”何映取下了自己戴着的那枚,打算給梁潼戴上,自己都覺得有點不要臉,“這次先借你給我的一用。”
他的手指比梁潼的粗,戒指虛虛地套在白淨的指節上,那一點被蓋着的紅還是沒藏得住。
何映的動作頓住了,低頭仔細一看,終于認出了那是一個熟悉的玫瑰紋身 。
和他上輩子紋的一模一樣,無論是形狀還是位置。
“大學紋的。”梁潼知道瞞不住他,“額,沒别的意思,就是……”
他編不下去了,模仿何映在同一個地方紋玫瑰,怎麼洗都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于是梁潼破罐破摔道:“我想離你近一點。”
不隻是物理距離的相貼,他想要走和何映一樣的路,學金融也好,紋身也好,也許他經曆過一樣的人生,就不用眼睜睜看着和對方漸行漸遠。
他不喜歡追名逐利,隻是不想形同陌路。
何映摩挲了一下那一小塊皮膚,啞然問道:“痛嗎。”
“比我想的要痛。”梁潼斂下眸,突然道,“洗掉會更痛嗎?”
他知道了。
何映腦子嗡嗡響,梁潼知道他後悔過了。
“……什麼時候知道的?”
——那為什麼還要來找他。
“你去世的那天。”梁潼目光灼灼地盯着他,似乎是在感歎,“你好狠啊。”
幾十年的冷暴力并不是梁潼單方面能造成的,何映不瞎,甚至還有幾分縱容這個局面的意思。
愛與不愛真的很明顯,他知道梁潼沒有愛上自己。
梁潼是他馴服不了的無腳鳥,籠子不是他的栖木,何映舍不得折斷鳥的羽翼,但也不願意放他走。
萬一他隻是不想停在自己這裡呢。
真正的愛是成全,是和梁潼分開後祝他找到更适合的人。何映做不到,梁潼耽誤了他一輩子,可如果他也礙了梁潼的路呢。
他不想為梁潼的下一任鋪路。
男性之間沒有絕對的體型力量差距,他能鎖住梁潼的隻有一顆僞造如初的心,一顆糖一棍棒,忙碌的工作是他不見面最好的借口,滿腹甜言蜜語是釀就梁潼愧疚的毒藥。他拿着刀面,捅了梁潼也紮傷了自己,血淋淋的愛恨混成一坨,終究還是實現了最極端的一命換一命。
你毀了我,我毀了你。
何映哪是這輩子瘋的,他分明早就已經恨之入骨,心死了都不願意分手。甯可要梁潼和自己綁死一輩子,也不能在與自己無關的人生裡獨自幸福。
“剛重生回來時我是真想離你遠點的。”何映突然笑了,頂着梁潼最喜歡的燦爛笑容湊近,聲音卻比冬夜的風還冷,“梁潼,你自找的。”
“你可沒有洗掉的機會。”他的吻落在了玫瑰的花瓣上,似乎對這個紋身相當滿意,視線像刀一樣沿着線條描了一圈,好像這樣就能永久留存在梁潼身上。
梁潼幾乎被他的笑迷惑了心智,低聲喃喃道:“這麼好看,我才不洗……”
早就鋪下的網收緊,愧疚與虧欠纏繞着失足的鳥,明知是陷阱,他也還是義無反顧地落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