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桌上氣氛很好,主要是李佳慧和何映在說話,時不時梁潼也回應幾句。他們從日常起居聊到未來的打算,穿插幾句誇獎,拘謹而禮貌。
像最平常的小情侶回家見長輩一樣,雖然尴尬,但大家都知道這是認可的意思。
隻有何立不吭聲,拿着筷子的手機械性地夾着自己面前的水煮青菜,吃一會就灌一口濃茶,眉頭緊蹙。
人大概都是貪心的,一開始他也認可李佳慧說的,何映願意帶人回來就滿足了,可真的帶了男人回來,他又忍不住想,能不能改呢。
他兒子怎麼就變成同性戀了?
何立餘光打量着梁潼,對方坐在何映旁邊,言行談吐都能體現出他的家教素養很好。
這麼優秀的孩子,為什麼要走這條路呢?
老一輩的觀念是入水的頑石,且不說撼動很難,連形成的源頭都難覓,硬要他們改變的難度堪比刻舟求劍。
何立不明白妻子怎麼會這麼輕易地接受了這件事,就像是早就知曉了一樣,先一步走在前面,顯得他迂腐而不近人情。
可生活哪是童話,有人支持理解,就得有人直白地把現實擺在孩子們面前。
做壞人很難,尤其是在這個阖家團圓的時候。何立在心裡歎了口氣,随即重重地撂下茶杯,吸引了三個人的注意,難得拿出了一家之主的威嚴,嚴肅道:“能分嗎。”
他的話前言不搭後語,但所有人都聽懂了。何映的笑也消失了,直直地盯着何立:“爸。”
“你還知道叫我爸。”何立無視了李佳慧勸阻的眼神,轉向梁潼,直截了當道,“沒有針對你的意思,但我不同意你們在一起。”
“為什麼?”何映遠沒有上輩子那麼激動,重活一次讓他不再隻懂得意氣用事,隻是冷靜反問,“同性戀比我一輩子的幸福還重要嗎?”
他知道何立會妥協,就像上輩子一樣。
但他不敢賭,本來就不堅定的梁潼會不會再次動搖。
何立沒想到他會這麼說,一時之間覺得自己成了中世紀絞刑架上的罪人,憤怒之餘還有幾分心酸,辯駁的聲音像長長的歎息:“難道我會害你嗎。”
“你們能幸福嗎?”
父母與孩子所期待的總是不一樣,一輩人有一輩人的标準,而幸福向來很難被定義。他們無法理解彼此,而血濃于水的愛讓他們很難做到決絕的離開。
冬天氣溫太低,出鍋不到二十分鐘的菜逐漸冷了下來,隻有幾縷熱氣有氣無力地上升,在抵達頂點前早就消弭于無形。
沒有人開口,也沒有人離場。
他們落入了無解的僵持。
梁潼知道自己此時不适合開口,說到底這是人家親子間的家事,他最應該做的就是等着,做好體面離場的準備。
他可以走得輕巧,可何映不行。
這是生育了他的父母,是這個世界上最愛他的人。
他的視線落在了桌上的茶杯——那是他上輩子在垃圾桶裡看到的那隻,本該四分五裂,此時仍完好無損。
所以梁潼還是開口了,聲音不大,底氣也不是很足,但說得堅定:“我會讓他幸福。”
何立沒料到他敢插嘴,面對這近乎挑釁放話此時也沒什麼好臉色,冷哼一聲:“你憑什麼說這話,你們這群年輕人總是想得太——”
“美好”兩個字還沒說出口,他就看着梁潼像機器貓一樣不知道從拿摸出來了一份文件袋,熟練且專業地開封後将兩份資料遞給何立和李佳慧:“這是我的工作開具,五險一金待遇優渥,年薪一百二十萬,在北京上海和省内都有房,以及還有一些理财産品——”
何立還在試圖從梁潼這金光閃閃的資料裡挑刺時,李佳慧就已經先一步感歎出聲:“這麼優秀,何映你刮彩票刮出來的對象?”
何映無奈:“媽,現在是開玩笑的時候嗎?”
他也不知道梁潼這麼厲害,忍不住對比了一下他上輩子學金融的時候,悲哀發現這個年紀時自己月收入連梁潼的一半都達不到。
他們兩是放松了,梁潼還緊張着,等何立審視得差不多後才繼續道:“從物質上談,我有足夠的經濟能力。從感情上談,我很愛他。”
“我離不了他。”
在對方父母面前表白心意多少有點羞恥,梁潼薄薄的耳朵紅透了,卻沒有猶豫。他逃避了太久,世俗也好自己的心也罷,是時候坦然地接受了。
愛意有什麼難以啟齒的。
這直白而堅定的發言打得人措手不及,何立幾乎沒眼看自己兒子笑得不值錢的樣子,可無論他怎麼努力地想要找到梁潼舉證裡放漏洞都無濟于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