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在樓頂,往前走一步就是墜落。
學校緊急疏散了附近的學生,下面烏泱泱圍了一圈,救護車,警車,父母的車,什麼都有。梁柏桉掃了一圈,看到了季南,然後輕輕一笑。
明明隔着七層樓,她的聲音也很小,可季南還是聽到了她在說什麼。
梁柏桉說,季南,你可要接住我啊。
那一刻季南想,他愛死梁柏桉了。
最後還是把人救下來了,梁柏桉以決絕的态度逼得所有愛她的人低頭,沒人敢再刺激她,沒人敢再拆散他們。
多任性,多瘋狂。
梁柏桉下來後問季南:“你當時怎麼不點頭呀?”
你點頭,我就來了。
“是怕了嗎?”她咯咯地笑着,眼睛裡卻毫無笑意,如手術刀一樣剖析着季南,逼着他把那一刻的軟弱都暴露出來。
于是季南點頭:“怕了你了。”
梁柏桉其實不是很想死,也不是很想活。她隻是想飛。
季南是自由的鳥,在她眼裡有着羨豔的翅膀,可他說“怕了”的時候,梁柏桉就知道,季南不是鳥。
落又不願落,飛又飛不起,戴着鐐铐終究瘋得不夠徹底。
梁柏桉一輩子就賭了那麼一次,賭輸了,從此她不再有沖動的資格,那個向往自由的女孩早在尋覓不到出路的十七歲一躍而下。
然後血肉模糊。
——幸好隻是想象。
季南猶豫了,她也後悔了。
季南在此之前隻是覺得梁柏桉很美。他是學藝術的,對美的事物近乎癡迷,梁柏桉那種沒有生機的美吸引他,但也隻是一般般的喜歡。
可那天梁柏桉站在百尺高空時,那種孤注一擲想要自由的感覺擊倒了季南。他無法不愛上如此瘋狂的梁柏桉。
那是他一生都在追尋的缪斯,是足以照亮季南一輩子的意難平。
以至于那團熾熱的火在他手心熄滅時,他會心痛到像被切成了絲,又細細地剁成了臊子。
梁柏桉變成了工作狂,她的每分每秒都給了事業,其他所有的一切都變得無關緊要,而季南意識到,這是她想要的狀态。
她不想看到他。
婚姻,育子,财産,什麼都困不住她了。
季南讓她熄滅了,她就殺死了季南的愛人。
季南看着愛人逐漸陌生起來的臉,他們上次見面可能已經是三個月前,而分别又會出現在下一秒。
他不明白梁柏桉為什麼要這麼對他,也不願意承認自己耽誤了梁柏桉的人生。
季南是至死不渝的浪漫主義者,他對愛意近乎到了一種病态的追求,沒有愛的話,他會死的。
梁柏桉不願意給他續命的愛,他隻能從其他人身上汲取,做也好,騙也罷,隻要不回家看到梁柏桉那隻有恨意的眼睛,他死在外面都無所謂。
酒精,午夜,霓虹燈,季南無數次倒在自己都想不起來怎麼去的犄角旮旯裡,空白的大腦停止運作,就會突然想起天台上的梁柏桉。
要是她真的跳了就好了,他一定會去接住她,然後他們一起死在那一天。
浪漫地殉情,總比現在這樣行屍走肉地活着比較好。
兩個大人恨得要死要活,沒有人考慮過梁潼一個小孩子不該承受他們的苦果。
他們兩心情好時還會像做戲一樣賞給對方幾個好臉色,然後帶梁潼去玩,心情不好時看都不看一眼,梁潼餓了三頓,幾乎昏厥了都沒人在意。
好在後來季南壓根不回家,梁柏桉意識到自己不管梁潼,梁潼真的會被她養死,梁潼才開始過上了正常的生活。
看看,沒了季南,誰都過得比以前好。
季南大概是天生富貴命,小的時候家裡條件好,後來父親做生意賠了幾十億的時候,他又已經為了愛情離家出走,梁柏桉天天供着他好吃好喝,甚至還出錢給他找人開房。
再後來,就有人找上他,說他很有才,請他去開什麼藝術展。
季南成了被包裝得很好的收藏品,一下子身價蹭蹭漲,他失敗的四十歲突然回光返照,他又有了重來的機會。
該說不說季南這癡情種也是獨一份的,别人深陷名利場裡,被潑天富貴沖昏了頭,他倒好,隻想着混出頭了回去找梁柏桉,好證明當年梁柏桉沒有看錯人。
梁柏桉後悔又不是因為他沒有出息,就算季南再有出息地位再高她也不在乎,直接把腆着臉找上門的季南丢出去,順手報了警。
季南在警察來之前就溜了,失魂落魄地走在路上,好巧不巧被刹車失靈的車創飛,據目擊者說,他從斑馬線這邊飛到了另一邊的斑馬線,賠款一下子從三萬變成了三十萬。
再後來,剛好在北京上大學的梁潼就被一通電話叫到了醫院,醫生指着他的渣爹面色沉重地告訴他,季南腦子出問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