煩的很。梁潼本來想把他趕出去,管他什麼精神病,當年自己被餓出胃病了也沒見季南吭聲。
可他又想起來季南聽說自己有愛人後那副欣喜的樣子,提前幾個小時打理儀表,又吃了他說很難吃的控制大腦的藥物,決心要在兒子的伴侶面前好好表現,一副關心兒子的好父親做派。
他做到了,何映對他印象很好。
梁潼有時甚至會因為何映對季南的态度太好而心裡不平衡。他一直被父母拿來和對方對比,季南說他像梁柏桉,梁柏桉嫌他像季南,所以梁潼一直避免和他們任何一方沾邊。
可何映似乎很喜歡季南那種人。
熱烈張揚,願意把愛恨挂在嘴上,炙熱的溫度燙得吓人。
是不是他變成季南那樣,何映就會像以前那樣喜歡他。
這個想法一開始隻是閃過了一瞬,卻深深紮根,潛伏在心裡最幽暗的角落,等待着哪天破土而出,然後遮天蔽日。
何映自己都不記得曾經客套地誇過季南的長發好看,很有個性,梁潼記得,這輩子就刻意地留長了頭發。
沒見何映誇他頭發好看。
何映是萬萬想不到梁潼會在意這種事,上輩子的梁潼是個鋸嘴葫蘆,一切開全是酸的。
可他沒切開,就自顧自地判斷梁潼是供佛的玉葫蘆,裡面幹幹淨淨,什麼也不在乎。
好在梁潼也好哄,遺憾了很久的蛋糕和糖葫蘆隻要有人給他買了,哪怕時隔多年他也能開心很久很久,所以遲來的誇獎也同樣行之有效。
“你的頭發好黑,好好看。”何映伸手揉搓着梁潼額前的碎發,盡量搜刮着肚中不多的贊美詞,很不合時宜地想到了白雪公主那句經典的“烏木似的黑發,像絲綢一樣順滑”。
梁潼烏黑的眼睛看着他,明顯還想繼續被誇,于是文盲使出了耍賴似的最後一招:“我很喜歡。”
一擊必殺。
梁潼疑似被誇到不好意思了,輕咳一聲,終于想起了早歪到不知道哪國的話題,強行掰了回來:“然後我之前不是去上海工作了嗎,這半年裡季南都沒找過我,我還以為他終于放棄了,結果一回北京消息傳的飛快,他第二天就找到了我的工作單位,惹了很多麻煩。”
季南運氣說好不好,隻是遇到事都剛好,梁潼還沒來得及找他算賬,他走在路上又被車撞了,這下本來就傷過的腦袋更嚴重了,在醫院躺了三天,醒來後甚至分不清以前和現在。
他還以為梁潼隻有三四歲,是可以被扛在肩上舉高高的年齡,還會滿心滿眼地依賴着一無是處的父親。
恍然一場大夢,季南伸出手,試圖牽當年沒有拉住的稚嫩的小手,好看的桃花眼笑起來細紋橫生,輕聲道:“潼潼,爸爸帶你出去玩。”
梁潼站在病床幾米外的地方,看着季南那根本觸及不到自己的手,下意識地往後退了幾步,腦子裡無可避免地想起季南指着他鼻子罵的畫面。
扭曲的臉,傷人的話,以及決絕的背影。
大門重重地關上,梁潼還沒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一向堅強的母親就已經把他緊緊抱住,很用力,像要把他勒死一樣。
梁潼擡頭想喊她,就感覺到冰涼的液體墜在自己臉上,一滴一滴,砸得他很疼。
他是該恨季南的。
在短暫的兩分鐘裡,梁潼想了很多,卻又什麼都沒想。
他到底還是“心軟”了。
在季南端出三盤賣相不佳,且每個食材都踩在梁潼的雷點上時——鬼知道梁潼就這麼幾個不能吃的東西,季南是怎麼精準買到的——梁潼真的很後悔自己的一時腦抽,給自己找罪受。
“我那天就吃了兩口飯,覺得不對,一看發現他居然還在米飯裡混了白芝麻。”梁潼皺着眉和何映控訴季南幹的壞事,“有時候真懷疑他是裝瘋,專門來報複我的 。”
何映隻是笑笑:“怪不得你這段時間瘦了。”
他看得清楚,知道梁潼其實放不下。梁柏桉也好,季南也罷,對梁潼來說,他們都曾經是他最珍重的人,人心都是肉長的,梁潼做不到像這兩個人這麼決絕。
他隻能像片飄落水面的枯葉,被水流裹挾着,搖搖晃晃地往下漂,仿佛這樣就能永不沉沒。
何映沒資格也沒興趣評判長輩的愛情,但他想要梁潼解脫。
父母的錯怎麼能讓孩子來承受。
“要不找個時間和你媽見一面吧。”何映沖他露出一個燦爛的笑,“也該到我見家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