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紙尿褲、奶瓶、睡袋、磨牙棒……”
霍普太太一樣一樣将東西拿出來擺在哈利面前念叨着,佩妮扶着樓梯一步一步慢慢向上走去,冰涼的手腳在熱氣的拍打之下并沒有任何回暖的意思,她在昏昏沉沉中一頭栽進床上。
距離那一天已經過去快要一個半月了,她卻好像每天都在重複那一天。
除了哈利一天比一天更清楚的“mama”之外,日子就像一杯溫熱的白開水,沒有半點值得記住的事情。
佩妮順手拿起梳妝台上的筆記本,11月1日潦草的筆記映入她的眼簾,那一天重又在她眼前上演,佩妮呆愣愣地看着天花闆上根本不存在的霧氣,慢慢彙聚起來一泊淚水。
11月1日大霧周日
莉莉死了?
媽媽,莉絲死了嗎?
我懷裡多了一個孩子,他有着和莉絲一樣的綠眼睛,他是誰呢?
是莉莉,我的妹妹。
不!哈利,他是哈利,莉莉的孩子,他是哈利·波特。
西裡斯,你在哪?你難道真的背叛了詹姆和莉絲嗎?
不,不會的,他決不可能背叛他們!
11月2日小雨周一
家裡怎麼會有一隻老鼠!
我不要在這裡!我要搬家!我要離開這個該死的地方!
對,搬家!搬家!搬到一個永遠不會出現魔法的地方!
11月3日小雨周二
萊姆斯來找我。
他抱着哈利在哭。
我告訴他我要搬家了,他真奇怪,居然也抱着我哭了。
我給了他一塊兒巧克力,很苦的巧克力。
11月4日晴周三
薩裡郡小惠金區女貞路4号,我的新家。
11月5日陰周四
他發燒了。
一歲半的小孩兒需要吃什麼藥?他為什麼會拉肚子?他怎麼能那麼能哭?
他哭泣的聲音就像我是個十足十的殺人犯!他半夜吐了我一床!
他喊媽媽。
他的媽媽死了,我的媽媽也是。
……
沒有關緊的窗戶被吹開一條細縫,料峭寒風吹得佩妮猛地打了一個寒顫,她卻半點不想動彈,于是仍舊躺在床上,被子兜頭将自己蒙住,任憑雪和風碎碎夾雜在一起吹打在不算溫暖的小屋裡。
“你還好嗎,佩妮?”
老天呐,每個人見了她嘴裡的第一句話也通常是唯一的一句。
扯起嘴角,肌肉發力,同時要加上聳肩和攤手。很好,佩妮看到對面人眼中自己看起來異常平和的微笑,到達她想要的結果了。
好了,現在可以将視線轉移到躺在床上的主人公了。
“一切都很好。”
從未見過他如此脆弱,如此安靜。佩妮坐在凳子上有些如坐針氈,在别人面前展現感情是一件對于佩妮來說太過近乎解剖的事情,她總是害怕别人看透她的表象,看見一個瑟縮着的,哭泣着的小女孩兒,看見此時此刻面對昏睡的小孩子,她無盡的哭喊和慌亂。
“知道嗎,佩妮,你總是喜歡在撒謊時這樣。”
莉莉柔聲指出絞着衣角的佩妮的痛苦,上前将一瞬間崩塌掉的姐姐擁住。
“哦,我隻是,額,你看到的,我隻是……”
隻是什麼呢?
佩妮到底沒能夠想出來她隻是什麼。
隻是有些慌亂?隻是有些惶恐?隻是有些難過?隻是有些痛苦?
還是隻是有些無措。
她并不能完全界定那些情緒,畢竟這是第一次,第一次躺在那張病床上的人是一個小孩子。
“好了佩妮,閉上嘴巴。”
世界上唯一一個與她共享同一種鮮血的妹妹柔聲地将佩妮的一切燙得平緩,她很小很小,很輕很輕地道了句謝謝。
“我很好,莉莉,我們都很好。”
英格蘭仍舊潮濕寒涼,風聲嘩嘩過去,時間也一點一點流過,佩妮站在窗邊看那些葉子一片又一片從枝頭上凋落,夜色昏昏,隻有燈光成了唯一的明亮,那些昏黃的光芒将她的身影照在窗戶上,夢境猝然在一聲抱怨聲中崩塌。
“噢!佩妮!”
“吹冷風睡覺是會要命的你知不知道!”
霍普太太唠唠叨叨地說着用一條小毯子裹住哈利掀開她的被子塞進她的懷裡,随着咔哒一聲窗戶被關嚴的碰撞,室内安靜得隻能聽到小孩子短促的呼吸,佩妮半點沒有防備直直撞進那雙幹淨純粹到近乎青蔥的綠色眼睛,淚水就這樣不受控制地彙聚在她尖尖的下巴上滴落。
“mama!”
皺緊了眉頭的小哈利朝她拱了又拱捧起手心去接她的淚,霍普太太歎了口氣坐在她的床沿隔着被子輕輕拍她蜷在一起的身子,佩妮聽見脾氣比自己還要爛的姑姑刻意放軟的聲音被羽絨被裹着輕輕地墜落。
“辛苦我們的小姑娘了。”
二十二歲的佩妮再也忍不住将哈利摟在懷裡顫抖地哭泣,呼号的寒風刺骨剌人,遠遠的被堆成雪做的狗的小天狼星甩了甩腦袋,一瘸一拐地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