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着舌頭呼出團團熱氣的黑狗在地上嗅了嗅極快地找到他們的位置,短短的黑毛在夏日灼灼日光下将他的毛發照得閃閃發光,素來不怎麼喜歡動物的霍莉抗拒地向後仰在渾身僵硬的萊姆斯懷裡,卻又不時好奇地偷偷瞄上一眼,目光和内心裡的忐忑與孩子的天性全寫在了稚嫩的小臉上。
哈利晃了晃佩妮的手向要她看在自己手中盛放的花朵,那隻黑色的大狗站在樹的陰影下急切地向他們吠叫着,甚至低下頭來嗚嗚叫着顯出幾分痛苦的樣子。
“走開。”
佩妮的聲音沉靜如水,好似她并不是對一隻狗在說話,而是對某個熟識的人下達冷冰冰的命令。她的語氣讓人聽不出任何害怕,卻更難猜透她内心的波動。哈利忽然想到,佩妮的這種說話方式跟妹妹哭喊着賭氣說“不喜歡吃巧克力”時頗為相似——兩者雖在表面截然不同,但其堅決中透出的微妙情緒卻一模一樣。
身後癱軟在地上的克利切突然激動起來們的辱罵聲使得莫名陷入對峙的四人一狗終于有了一點反應,佩妮梗直了脖子抿緊雙唇,這讓她本就刻薄的長相顯得有些淩厲,看起來就跟要發火罵人似的。
哈利縮了縮脖子轉過頭去看霍莉,希望鬼靈精的妹妹能夠給他一點有用的提示,然而他素來害怕動物的妹妹這會兒正趴在萊姆斯的肩膀上,露出眼睛眨巴眨巴地頂着那隻高大卻瘦弱的黑狗瞧個不停。
“該死的渣滓!肮髒的泥巴種!還有一個下賤的狼人!低賤的麻瓜!我尊貴的女主人,克利切太該死了!克利切怎麼能讓這樣一群蠢東西來打擾您的安甯呢!可是可憐的老克利切沒有辦法,他能怎麼辦呢!”
家養小精靈的聲音像細鐵釘在玻璃上刮擦一樣難以忍受,歇斯底裡的辱罵持續了一會兒之後,克利切猛地将腦袋狠狠撞向樹幹,痛苦又瘋狂的嘶叫聲回蕩在這片庭院。
那隻黑狗顯然被吵得不耐煩。它甩了甩尾巴,露出了鋒利的獠牙以示威脅,猛然發出幾聲重重的響鼻,似乎要告訴克利切閉嘴。果然,這突如其來的威脅讓克利切安靜了下來,整個庭院陷入了詭異的沉寂。
就在這時,萊姆斯驟然變得暴躁而陌生。他從袖子裡掏出魔杖指向那隻狗,怒吼聲透着積壓多年的哀痛和怨恨:
“真不敢相信你居然還敢回來!”
風終于降臨,炙熱陽光下的一切被突然的驚動,溫和且風度翩翩的萊姆斯突然變得憤怒異常,這種變化讓霍莉覺得陌生。她瞪着他,仿佛眼中閃爍着驚訝與不解:“為什麼他要對一隻狗說這樣的話?難道這條狗幹了什麼傷天害理的大壞事?”
霍莉轉了轉眼珠,滿腦子浮現的是自己調皮搗蛋時挨訓的情景,甚至下意識地想,這狗是不是也像她一樣,在媽媽給它洗澡時鬧得水花四濺,惹得媽媽不開心呢?
霍莉饒有所思地用手托着下巴,并未注意到此刻擡起頭的那隻黑狗擁有一雙同自己一樣的灰色眼睛。
萊姆斯依舊渾身緊繃,目光鎖定着黑狗,執拗得像是多年累積的怒火終于找到宣洩的目标。
“萊姆斯!”
佩妮驟然出聲打斷他的動作,女人哀哀的呼喚招來黑狗近乎哭泣一樣的注視,哈利這時注意到那隻黑狗的耳朵和尾巴都耷拉着,竟然在聽到佩妮的聲音時還發出了像霍莉哭泣時一樣的嗚咽聲。
“萊姆斯,别這樣。”
佩妮終于舍得邁出一步向萊姆斯靠近,隐約帶了一點泣音地要求到。
“等等夏洛特·盧卡斯的話,好嗎?”
“等到什麼時候去!”
早已讓巨大的哀痛和埋怨填滿腦海的萊姆斯根本不願意聽任何人的話語,怒氣十足地将魔杖在半空中圈畫起來,随着一聲低沉的咒語蹭着霍莉紅彤彤的臉蛋直直打在黑狗身上,不閃不避不躲的黑狗應聲痛叫着前肢軟倒跪在地上,那樣子活像一個罪犯在給自己求點活路。
哈利看它,腦海中模糊地閃過幾幀充滿歡笑的畫面。
“小天狼星!”
從不曾真正相信自己的丈夫是所謂的叛徒的佩妮終于忍不住哽咽着喊他的名字,眼淚應聲凋落滴在哈利額頭上,他一時間有些反應不及,聽到這陌生的名字時心底又陡然閃過一個被水暈開的稱謂。
“小天狼星!告訴我為什麼!”
是了,小天狼星,小天狼星。
哈利跟着在心底念叨着這個名字,回想着那一聲朝氣蓬勃又意氣風發的屬于記憶中爸爸的呼喚聲看向此刻跪趴在地上的黑狗。
小天狼星·布萊克。
那個剛剛死去的女人口中呼喚過的名字之一。
霍莉氣沖沖地将怒氣遷移到半露在陽光下的黑狗身上,麻利地從萊姆斯臂彎裡下來抱着胳膊好整以暇地瞪着他,卻又在對上那隻黑狗眼中她完全理解不了的複雜情緒時有些不知所措地莫名的心酸,于是隻好豎起眉毛學者佩妮生氣時的樣子冷冷地哼。
“冷靜點,萊姆斯。”
這聲音像從深深的墳土裡挖出來的一樣,陰郁幹澀,一瞬間仿佛帶走了周圍所有的陽光,每個人身上不受控制地起了一大片雞皮疙瘩,在霍莉瞠目結舌的表情中從一隻狗變做一個高大卻過分瘦弱的男人的西裡斯滞澀開口,聲音卡頓到好像十幾年沒怎麼說過話一樣。
“我很樂意聽你是怎麼害死詹姆和莉莉的。”
日光曬得庭院中的每一處都幹巴巴的,削瘦但身形高大的男人衣衫褴褛,長發糾結成團,面容憔悴,聽了萊姆斯平淡卻又嘲諷的話語後,顯得很虛弱的樣子扶着小時候就在院子中的大樹自嘲地笑了笑。
哈利擡頭看了看佩妮,她這會兒反而冷靜下來,那雙平靜的藍眼睛中盛滿了焦急與期盼,他們都知道那是誰的名字。
“因為我錯誤地相信了彼得。”
曾經的夥伴就這樣站在對面,太陽灼烤着每一個人,空氣幹巴巴地壓縮成一小片燙在皮膚上,萊姆斯的肩膀在聽到這句話後慢慢地弓起來。
從1981年開始就一直沒有放棄對這件事情真相的追查的萊姆斯與佩妮,分别在魔法界和非魔法界找尋着一切有關于那個夜晚的證據,直到一年前,鄧布利多将他們在學校時被收繳的一些東西轉交給唯一剩下的萊姆斯,他在其中找到了一包未曾拆開的薯片。
意大利紅燴味。
在彼得被授予梅林爵士勳章的第二天,萊姆斯曾經去過彼得的家去看望他的母親,他在那間堪稱為陰濕的屋子角落,親眼看到一包同樣的薯片。
他嘗了一口,口感還算幹脆。
而據每次提到彼得就哭泣得不能自已的母親所說,那間屋子自從彼得死後便再也沒有打開過。
“你的真相,告訴我,小天狼星。”
霍莉頂着一頭亂亂的蘑菇頭短發,剛剛的雙馬尾在這場風暴中胡亂地散開垂在她的臉頰兩側,自己挑選的花裡胡哨的滿是花朵圖案的短袖和一條顔色格格不入的燈籠褲将她襯得活像一個從童話世界裡跑出來的色彩斑斓的蘑菇。
聽完大人們來來回回猜謎似的話語,她清澈透亮的貓貓眼滴溜溜地轉着,飽滿的卧蠶随着眼睛的轉動若隐若現,圓翹的鼻頭一皺一皺的,對自己和哈利被忽略掉的事實異常不滿意。
“媽咪!我餓了!”
小女孩兒理直氣壯地開口,雙手卻緊緊地攥在一起,一臉稚嫩地強制性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挪到她的身上。
哈利看她這幅害怕被佩妮罵的緊張樣子不由得捂着嘴巴偷笑,知道她這一刻的突然插話是為了讓所有人從緊張壓抑的氛圍中得到喘息。
“當大人們說話時,學會安靜,霍莉。”
氣氛短暫地因為霍莉的插嘴而變得輕松緩和一些,西裡斯的注意力被自己的女兒吸引,嘴角不受控制地扯起一個大大的弧度。
“等一等,好嗎。”
身後的屋子裡還有剛剛離世的布萊克夫人,他的身邊還站着喊他教父的霍莉。
萊姆斯歎了口氣主動上前,伸出拳頭垂在他瘦到硌人的肩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