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欣然當晚就訂好了餐廳,在東三環一家日料店。
羅牧垚是最早到的。林欣然訂的是一個榻榻米,四人座,兩兩面對面。她等了一會兒後,林欣然跟戚玉嬌便一起到了。
這麼多年沒見,再見的一瞬間,羅牧垚竟然一點都不覺得對面的女人陌生。
戚玉嬌留着波浪卷長發,穿一件款式簡單的駝色大衣,裡邊套着件粉色的襯衫,坐下後看着羅牧垚笑道:“真的好久不見啊羅姐,剛欣然跟我說你也在國貿那邊,我們很近。”
戚玉嬌一開口,更是讓羅牧垚覺得好像歲月不僅沒讓她們分開,反而因為這些年看似不同但相近的成長經曆,将她們的距離拉得更近。
羅牧垚笑道:“那以後中午可以一起吃飯了。”
三個人閑聊沒一會兒,郗有便到了。
郗有走進包廂的時候,座位裡三個女生都不由得眼前一亮。盡管知道郗有一直以來的風格,可是這麼多年不見,郗有的打扮更趨于中性化,利落的短發在耳垂上方,額前幾縷碎發微微卷曲,深咖短款夾克衫配橄榄綠工裝褲,帥氣逼人。
郗有掀開簾子就跟大家開心地打招呼,然後摘下黑色皮質手套,在羅牧垚身邊坐下了。
林欣然道:“悠悠我一直以為你畢業就留在上海了,怎麼來北京了?”
郗有答:“其實我現在在T大讀博。”
羅牧垚聽見郗有竟然在她母校讀博,也有些驚訝。
林欣然道:“哇塞,你讀的什麼專業啊?還是生物嗎?”
郗有答:“我本科畢業後gap了兩年,覺得一直學生物沒意思,就考了人文社科的研究生,現在轉博士了。”
戚玉嬌坐在郗有斜對面,這時道:“對啊,你一直對文學都很感興趣,以前還說過要進紅學會。”
郗有哈哈笑了兩聲:“你還記得啊,那會兒太幼稚了,不過我現在确實比本科那會兒過得開心多了。”
飯吃到一半的時候,四個女人已經把讀書工作這些年發生的事都講了一遍,隻是沒一個人談感情。
直到林欣然主動問道:“你們現在都有對象嗎?”
戚玉嬌答:“沒有。”
郗有答:“我有。”
林欣然睜大了眼看過去,郗有一臉幸福地笑道:“看我幹嘛?”
林欣然道:“下回帶來讓我們看看呐!”
郗有答:“也行,但她可能會害羞。”
然後郗有看向羅牧垚,問:“羅姐呢?”
林欣然聞言也朝羅牧垚看了一眼,但似乎這個小動作就瞬間讓另外兩個女人明白了些什麼。
羅牧垚答:“沒有。”
就在這時,羅牧垚電話響了,是一個同行的來電,而今天她剛跟這個同行打聽過消息。
因為羅牧垚坐在最裡邊,不好出來,這個電話也沒什麼好回避的,于是她直接接了。
電話對面的人告訴羅牧垚:“就是鮑俊彥說的,而且他現在逢人就說,說你利用男女關系搞不正當競争,傍上了上市公司的富二代,還說你在外頭私自開公司,占用你們公司的技術和資源。最近他尤其跟你們公司的人走得近,估計是在聯合你的競争對手搞你。”
羅牧垚聽完後,隻答:“知道了,謝謝。”
挂了電話,林欣然第一時間問:“是那個鮑醜男嗎?”
羅牧垚答:“嗯,我朋友幫我查到了,說就是鮑俊彥。”
戚玉嬌問:“怎麼了?什麼事?”
林欣然憤憤不平地把羅牧垚被鮑俊彥傳流言的事說了,還把以前羅牧垚剛上班那會兒,鮑俊彥線下吃飯故意靠近羅牧垚造成肢體接觸的事也說了。
“我記得羅姐那天特别倒黴,穿了條紗裙,結果那個鮑俊彥就掏手機在桌子底下拍她,羅姐一邊給我發消息吐槽一邊還得拿包遮大腿。”林欣然道。
郗有冷笑一聲:“這種男的,就該拉去閹了。”
忽然,她又問了羅牧垚一句,“那男的叫什麼?鮑俊什麼?”
羅牧垚答:“鮑俊彥。”
郗有這時掏出手機,翻出一個群聊,道:“我校友群裡也有個姓鮑的,但他用的昵稱,成天在群裡發沒品的黃圖,被群裡女生說過很多次,一被說他就造人家黃謠。你看看,是不是一個人?”
羅牧垚把郗有的手機拿過來,對比了鮑俊彥的頭像和朋友圈簽名,道:“就是他。”
而且羅牧垚看見,鮑俊彥還把那天拍到的高雅婷的背發在了群裡,她忍不住罵道:“敗類。這是我合夥人照片,他偷拍的。”
林欣然問郗有:“悠悠,她跟你是校友啊?”
郗有道:“他念的是一個含金量很低的合作在職項目,不用考,而且我們這個群是北京校友分群,人員比較雜。”
戚玉嬌看起來一直在默默思考,這時道:“羅姐,如果他真的在公共場合指名道姓地造謠,我有辦法讓他吃官司。但要看你有多想在他身上費工夫了。”
羅牧垚手指還抵在那張被鮑俊彥發在群裡的高雅婷的照片上,擡眼望向戚玉嬌,道:“多少工夫我都願意花,我隻想讓他在圈子裡身敗名裂。”
郗有道:“我也加入,這男的成天在群裡發各種女性隐私照片,太惡臭了,弄得我都不想進校友群了。”
林欣然這時拿走羅牧垚的手機,看了眼群聊,也看到了那張高雅婷的照片,道:“不過……我也有這種群,男的老喜歡發美女照片,以前我怎麼沒覺得不對啊……我有時候還覺得他們發的美女穿搭挺好看的……”
郗有立即道:“因為群裡男人女人都有,那些男人默認了他們可以發這種照片,你的從衆心理就讓你覺得這沒問題,甚至還想說點什麼顯示你合群。但鮑醜男這麼做的目的就是通過公開調戲群裡所有女性,一方面享受隐秘的性别特權,另一方面向所有人編造自己具有性魅力的假象,而那些旁觀的男的也樂于看着,他們隻要參與了旁觀就享受了這種特權,但群裡的女性被壓迫卻不自知。”
聽完郗有的話,羅牧垚不禁感慨,這麼多年過去,郗有看問題還是那麼一針見血。而且對于男女性别的思考,也在逐步變得深刻透徹。
林欣然點點頭,道:“哦……雖然不是很懂,但你們準備怎麼做?我能幫忙嗎?”
羅牧垚跟戚玉嬌對視一眼,郗有也壓下上身湊近過來,目光如刀刃一般切碎了空氣。
羅牧垚道:“這周末有個行業論壇,鮑俊彥發了朋友圈,應該會去。”
戚玉嬌問:“是風投行業的合規新生态那個嗎?在北京飯店辦?”
羅牧垚答:“對。”
戚玉嬌道:“那我也去。”
郗有道:“我去找我媽借兩個新媒體人才,搜集夠證據做成産品傳播開,肯定讓他徹底社死。”
羅牧垚道:“我再報個臨時柔術班。”
幾個女生不禁朝她看過來。
林欣然問:“啊?現在學來得及嗎?而且不會弄得這麼危險吧?”
羅牧垚答:“我本來就在健身,學點招式夠用了。而且我越來越覺得,憤怒如果不訴諸實打實的懲戒,那憤怒就不夠有意義。”
郗有聞言朝羅牧垚看過來,目光裡全是認同和贊賞。
*
周日下午,北京飯店。
羅牧垚跟戚玉嬌是分開進的會場,在鎖定了鮑俊彥的位置後,她給戚玉嬌發了消息。
三點鐘,論壇開啟中場休息,戚玉嬌來到咖啡甜點區,故意站到了鮑俊彥身旁,而鮑俊彥果然上了鈎。
鮑俊彥個子不高,身材微胖,穿一套人模狗樣的西裝,手插在口袋裡,也像是一坨發酵過度的面團。
在靠近戚玉嬌時,還故意用肩膀蹭了一下女人的手臂。
戚玉嬌穿着西裝,往後退了半步,忍着惡心對鮑俊彥笑了一下。
鮑俊彥立即道:“你是衡昭律所的吧?我認識你們陳總。”
戚玉嬌在會場裡故意和鮑俊彥坐得比較近,早就注意到男人一直在瞟她。這會兒隻能裝作禮貌而驚訝地答:“您怎麼知道的?”
鮑俊彥油膩地一挑眉道:“正式介紹一下,我是智策資本的鮑俊彥,J大畢業,現在主要看硬科技,還有就是現在很火的新質生産力,我在你們律師界人脈也很廣的,但還真沒見過像你這麼美的律師。”
戚玉嬌在心底翻起無數個白眼,但表面還得裝作淡定地拿出準備好的話術。
而不久,鮑俊彥就上鈎了。
“羅牧垚是你高中同學?那你們現在還有聯系嗎?”鮑俊彥問。
戚玉嬌道:“早就沒聯系了,我們那時候關系就不好,也不知道她現在混得怎麼樣了。”
鮑俊彥一臉高深莫測地眯起眼,靠近戚玉嬌的時候,戚玉嬌聞到了一股劣質香水的刺鼻氣味。
男人道:“我跟你說個好消息,羅牧垚快要被公司開了。”
戚玉嬌問:“為什麼?”
戚玉嬌說着伸手摸了下口袋裡的錄音設備。
鮑俊彥道:“你們長旰不是有個上市公司叫壟歌地産嗎?羅牧垚就勾搭上他們董事長兒子了!她就靠攀着這層關系,拿項目拿人脈,結果被人舉報了。”
戚玉嬌好奇道:“誰舉報的?這得掌握不少信息才能做到吧,好厲害。”
鮑俊彥神秘一笑,露出一口黃牙,又挑了挑眉,道:“美女,我們要不要去那邊喝杯香槟,再接着聊?”
戚玉嬌兀自做了個深呼吸,微笑點了頭。
她其實已經收集到了部分關鍵證據,至少鮑俊彥已經親口說出了“謠言”,還說出了特定造謠對象。
休息時間一共二十分鐘,直到大會再次開場,鮑俊彥還拉着戚玉嬌在酒區聊天。
郗有這時在兩人看不見的角落默默觀察着這一切,也看見鮑俊彥在好幾次戚玉嬌轉身的時候,偷拍了女人的後背和裙角,不禁在心底痛罵男人,但也不忘舉起手機拍下男人的罪行。
鮑俊彥聊着聊着便提出晚上要邀請戚玉嬌吃飯,戚玉嬌欣然答應下來。
隻是到六點大會結束的時候,戚玉嬌消失了。
鮑俊彥在會場上找了幾圈,又給剛加的微信号不停打語音電話,可都沒打通,隻能罵罵咧咧地離開飯店,去了停車場。
羅牧垚也等在停車場,坐在自己車裡,接到了戚玉嬌的電話:“一會兒問他問題的時候,一定要引導出他明知那些事不是真的,就是為了報複你才四處傳播這些東西的話。”
羅牧垚答:“好。”
挂了電話,羅牧垚打開車門,林欣然這會兒坐在她副駕駛座上,對她道:“羅姐注意安全。”
羅牧垚道:“沒事,這是公共場所,而且我已經學了一星期巴西柔術。”
林欣然聞言有點哭笑不得,但還是緊張地搖下車窗,盯上那個走進停車場的男人的一舉一動。
鮑俊彥心情不太好,也沒注意到走過來的羅牧垚,直到女人擋在了他駕駛座門前他才忽然反應過來。
“喲,羅總啊,冤家路窄嘛這不是。”鮑俊彥立馬變臉道。
羅牧垚今天穿着件黑色長大衣,雙手揣在口袋裡,錄音設備就被她捏在手上。
她皮笑肉不笑地道:“鮑總,我們是不是得聊聊。”
“聊什麼?”鮑俊彥問。
羅牧垚道:“聊聊我怎麼得罪你了。”
鮑俊彥伸出短粗的手指朝羅牧垚的臉指了下:“你現在知道來服軟了?”
羅牧垚笑道:“那也不用造這種謠吧?而且這對我其實構不成殺傷力。”
鮑俊彥臉色逐漸黑沉,道:“誰說沒有殺傷力?我可聽說你們老闆都找你談話了。”
羅牧垚道:“盯我這麼緊呐。所以鮑總承認你說的那些關于我和上市公司富二代的話,都是謠言咯?”
鮑俊彥卻不上鈎,冷哼一聲,就轉身拉開了車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