邬子兵的朋友圈是全時間開放的，但總共也沒幾條，幾乎上滑一次就能全部看完。

羅牧垚很快在朋友圈底下看到了許淩可的點贊，緊接着是林欣然，不久戚玉嬌也點了個贊。叫她意外的是，嚴家興也點了贊。

背後男人貼來的體溫像冬日黑夜裡生起的溫暖炭火，讓羅牧垚感覺到無比安全與安心。

“你知道我現在在想什麼嗎？”邬子兵在她耳邊問。

男人的呼吸噴在羅牧垚頸側，弄得她癢癢的。

羅牧垚問：“你在想什麼？”

邬子兵道：“想跟你去遊樂園，坐過山車，想抱着你蹦極，在懸崖邊大喊，跟你去冰島看極光，在海邊喂海鷗，去海裡沖浪……”

羅牧垚笑着道：“好啊，你想去哪裡我都陪着你。”

邬子兵卻道：“你也可以拒絕我，先去做對你來說更重要的事，但别每次都拒絕我就行了。”

邬子兵的話，讓羅牧垚的心又一次被穩準狠地緊緊捏了一下。

羅牧垚這時輕聲問：“我可以問問你媽媽嗎？”

邬子兵又往前拱了半寸，勾着脖子，把頭伸進羅牧垚鎖骨的地方：“問。”

“她還在北京嗎？”羅牧垚問。

邬子兵道：“她嫁了一個外國人，去加拿大生活了。”

羅牧垚道：“哦。”

邬子兵又道：“看她朋友圈，平時唱唱歌、養養花、拉拉琴，過得挺不錯。”

羅牧垚扭過頭來，問：“那你就沒想過，找一個像你媽媽那樣安靜的女人？”

邬子兵在羅牧垚說完後，吻住了羅牧垚的嘴巴，用力親了一下後，才答：“我愛的人是什麼樣，也不由得我決定。”

羅牧垚枕着邬子兵的臂膀笑了，因為她意識到自己剛才的問題其實是在試探、或者說向邬子兵确認“愛”。而在此之前，她從來都沒想過自己會成為戀愛裡面沒有安全感的人。原來人一旦付出了愛，就會自然而然地渴望被愛，少一分一毫都覺得，還不夠。

邬子兵這時看着她的眼睛，忽然問：“你愛我嗎？”

“愛。”羅牧垚毫不猶豫地答。

邬子兵再一次吻了下來。讓羅牧垚熟悉的氣味洶湧着包裹過來，柔軟的嘴唇緊密無隙地貼合，她心跳不斷攀升，脈搏在耳膜上敲打，鼻尖錯位的刹那，所有愛的索要都具象成濕潤的拟聲詞。

*

春節前最後一個月，羅牧垚跟高雅婷處理完了公司所有事。

羅牧垚還組了個局，讓高雅婷和她們高中的四人女生小組見了一面。

五個女人約在了高雅婷剛剛盤下來的酒吧裡，酒吧開在五道口的華清商務會館。

高雅婷招呼着四個女人在窗邊坐下，道：“我還沒搞完裝修，但我隻是弄些軟裝，沒有甲醛什麼的，放心在我這待，以後我還指望你們照顧我生意呢。”她專門看着郗有道，“尤其是你，你現在就住學校，讀博讀抑郁了就上我這來，隻要是你的朋友，我都給打折。”說完就轉身去櫃台裡拿酒去了。

林欣然跟郗有和戚玉嬌道：“之前羅姐在五道口上學的時候，我倆有時候也來這裡喝酒。”

戚玉嬌道：“我剛在電梯看到都是學生，這地方年輕氣息足，我喜歡。”

林欣然問郗有：“不是說帶你女朋友來的嗎？都到你學校門口了，也不帶來給我們看看。”

郗有隻是笑道：“都說了她害羞。”

高雅婷跟她酒吧裡的服務生一個勁兒往她們桌上搬酒，快放不下的時候被林欣然叫住：“你别忙了，過來跟我們聊聊天，再說這麼多也喝不完。”

高雅婷這才端着一杯雞尾酒過來，對她們道：“你們今天還得幫我試試酒。”

羅牧垚看着一桌子花裡胡哨的酒，道：“味道我不專業，但我保證你的酒是這棟樓的所有酒吧裡最好看的。”

“那必須的。”高雅婷道，“比美我可太有發言權了。”

戚玉嬌這時道：“鮑俊彥春節後就出來了，壟歌法務部動作很快，到時候他會面臨新官司，但羅姐，你擔不擔心他來找你麻煩？”

林欣然道：“所以羅姐決定出國了。”

林欣然的話讓郗有跟戚玉嬌都朝羅牧垚看過來。

羅牧垚于是說了她春節後的打算。

戚玉嬌道：“也行，這樣穩妥些。不然不知道那個人能做出什麼事。”

郗有卻道：“能做出什麼？他一個人打得過我們五個？”

高雅婷這時終于在桌子邊側的高腳椅上坐下，提了第一杯酒，道：“我要為今天有幸認識羅姐的生死之交們幹一杯。”

說完她就噸噸噸喝了半杯酒。

林欣然笑道：“我也得敬羅姐跟婷姐一杯，這次你們賣ab膠，我不過就是介紹了一個親戚，還給了我提成，賺外快的感覺真好，你們以後創業必須還得帶上我。”

戚玉嬌問：“不過為什麼不做了呢？”

林欣然率先替羅牧垚答道：“羅姐也要先解決人生大事嘛。”

羅牧垚看了林欣然一眼，她知道林欣然的想法其實也是大部分人的看法，認真糾正道：“這跟我的私事沒關系，就是單純的初次創業失敗，但我收獲了不少行業經驗，對化工創業也不再有新手的恐懼了。”

林欣然卻道：“但你要是嫁給兵哥了，還會創業嗎？當富太太多舒服啊。”

林欣然話一說完，身旁四個女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她身上。

“完蛋了……”林欣然十分自覺地往後縮了縮身子，道，“我是不是又說錯話了？”

高雅婷這時道：“你還不了解你羅姐，她想要的，是她在這個世界上的證明，當别人的富太太能做到嗎？”

林欣然道：“可是會被人羨慕啊。”

“可我隻羨慕愛。”羅牧垚道。

郗有跟戚玉嬌這時又同時看向了羅牧垚。

羅牧垚笑道：“或者說不是羨慕，而是追求。”

林欣然道：“沒有物質基礎，哪裡有愛？”

羅牧垚道：“我同意你說的，愛當然有價格，但可能也沒有想象中那麼貴。”

郗有這時道：“然姐你不是錯了，你隻是說出了這個世界上大部分人貧瘠的想象而已。但也不怪大家對女人的成見是這樣，因為依附一個強大的男人躺平，本身就是順人性的選擇。波伏娃早說了，她不被要求奮發向上，隻被鼓勵滑下去達到極樂，當她發現自己被海市蜃樓愚弄時，已經為時太晚，她的力量在失敗的冒險中已被耗盡。女人被舊的遊戲規則洗腦和限制太久，滑下去的人是得不到權力的，或者說，滑下去的那一刻就喪失了人權。”

戚玉嬌問：“那幸福呢？不靠男人了，就不能追求愛跟幸福嗎？”

羅牧垚這時道：“我最近了解了一點易經，可能陰陽法則可以解釋你的這個問題。”

“怎麼說？”戚玉嬌問。

羅牧垚道：“《易經》強調陰陽平衡，兩者對立統一、相互依存、消長轉化，也就是說陽進陰會退，陰進陽就會退。我們以前的社會，都是男人扮演陽的角色，女人扮演陰，現在的困局是，女人想要換角色，卻有太多的男人還困在陽的面具下，兩個陽自然不能好好相處。”

林欣然問：“羅姐你的意思是，你是陽，校草是陰？”

羅牧垚挑了下眉，道：“可以這麼理解。”

高雅婷忽然笑起來，道：“我沒了解過易經，但倒是懂一點八字，羅姐你名字裡全是土，邬總名字水重，土克水，你倆絕配，天生一對。”

雖然在座的女人們都被高雅婷逗得哈哈大笑，但羅牧垚竟然為自己現在的幸福感到了一絲難為情。

直到戚玉嬌再次開口，還拎着酒杯過來碰她的杯子，道：“羅姐你是我的榜樣，說實話我很依賴親密關系，但是最近幾年聽網上的聲音又很迷茫，就好像做獨立女性和擁有幸福是二選一的事。我都給我爸媽打好預防針了，我說我難嫁人，讓他們做好心理準備。但今天聽了你的話，我沒這麼悲觀了，無非就是别想着找一個傳統男人，換個賽道。”

高雅婷舉起杯子，道：“那讓我們為新時代男性快快出生幹杯。”

女人們都舉起了杯子，歡聲笑語充滿了酒吧，也往窗外五道口繁忙的街道上空飄揚。

大家喝得醉醺醺的時候，高雅婷忽然不知從什麼地方掏出一包用塑封袋裝的淺棕色顆粒，拍在了羅牧垚面前，道：“羅姐，你落在實驗室的，最後一次實驗做出來的PEEK。”

“皮克是什麼？太妃糖嗎？”林欣然好奇地湊近聞道。

高雅婷趕忙按住她肩膀道：“這是我們本來打算創業搞的材料，不能吃。”

羅牧垚伸手把那一包固态結晶體拿起來，這一晚上被酒精催化出的興奮勁兒瞬間退散，失落、不甘、遺憾，種種脆弱的情緒滋生出來，但是她心底有個聲音告訴她，才沒有結束，她一定一定會回來的。

到淩晨兩點，這場姐妹聚會才散夥。

邬子兵早就開車等在了樓下，許淩可也來了。高雅婷就住在店裡，許淩可打了輛車送戚玉嬌跟郗有，邬子兵開車先把林欣然送回了望京，然後才載着羅牧垚回家。

看起來羅牧垚今天過得很開心。

在進家門的時候，羅牧垚收到了郗有的消息。

郗有：[羅姐，你今天看那包東西的眼神，真帥。别難過，我相信你遲早會成功的]

邬子兵給羅牧垚從鞋櫃裡找出拖鞋，蹲在地上幫她換鞋的時候問：“看什麼呢？這麼入迷。”

羅牧垚把手機随手放到玄關櫃上，在邬子兵站起來的時候，抱住了男人的脖子。邬子兵順勢摟住女人的腰，笑着看女人耍酒瘋。

羅牧垚看着邬子兵道：“下輩子，是不是換我去找你還債了？”

邬子兵沒想到女人還牢牢記着他的那個說法，低頭蹭了蹭女人的鼻子，道：“那你可别認錯人。”

說完，他就一把撈起羅牧垚的膝彎，把人打橫抱起來。

羅牧垚腦袋還暈暈的，突然雙腳懸空，叫她心裡一慌，抓着邬子兵的衣領問：“你幹什麼。”

邬子兵隻一股腦地把人往卧室裡領，在雙雙墜入柔軟床榻之時，他望着女人绯紅的唇，想起剛才羅牧垚看别人消息時的那個表情，醋意大發，惡狠狠道：“給你加深印象。”

夜的荒唐與縱欲掩蓋了日光下的所有疲憊跟不堪，好像隻要聽見來自路人的掌聲，人生就已圓滿。

女人像抓救命稻草似的抓住源源不斷湧向她的愛，如果飲鸩止渴也是一種療傷，那麼隻要是邬子兵遞來的酒，她都甘之如饴。

*

大年二十九，邬子兵和羅牧垚坐一班飛機回了長旰。

羅牧垚跟媽媽打好了招呼，說邬子兵會送她回去，不用來接。

邬子兵開車停在了羅牧垚家小區門口，在這條曾經承載了他無數回憶的街道上，跟女人在樹下吻别。

“明天見。”他道。

“明天見。”她應道。

羅牧垚轉身進了小區，邬子兵一直站在樹下目送她背影消失。但男人看着女人踏遠的每一步，腦海裡出現的畫面卻是，他拼了命抓在手裡的沙子，也在一點點從指縫間溜走。

但羅牧垚剛出電梯還沒進家門，就接到了一個陌生來電，電話号碼顯示地區，是長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