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已過了立春,天卻還冷着。姐弟同乘車離開,趙王琢磨不出個主意,便道:“皇姐,父皇會将這位永嘉長公主指給誰?”
“父皇自有主意,你問這作甚?”盛陽沒去深究趙王此問的深意,道:“過幾日便是上元,今歲我回來了,偏生太子、六娘都不在。太子督軍是有正經差事,也就不說了。六娘自己去了宣城,這又是什麼事?父皇太寵六娘,怎能她求什麼,便答允什麼?”
“皇姐太概不知曉,北邊的西瑕國仗着這兩年馬場送馬有功,遣了使者,想求娶咱們小六。小六才幾歲?本王當時便想揍他,還是五郎拉住了。六娘自小沒離開過長安,借此出去玩個幾年,回來了父皇再為她尋一門好親事,也沒什麼。”趙王一氣說清了始末,道:“那西瑕國的不敢再留,才灰溜溜滾回去了。”
“膽子忒大,連小六都敢惦記。”盛陽啐了一句,她本就是個躲事的性子,自嫁了人,更不大關心朝政,但仍覺着皇帝就肯讓六娘離京遊玩,太過胡鬧。
趙王心思轉了又轉,道:“姐夫什麼時候回來?”
“他管着兩處糧草運送,打不完仗,是萬萬離不開的。唉,我倒是盼着你們都平平安安的。”盛陽道:“你也是膝下有子的人了,凡事要多思量。”
在自己嫡親姐姐跟前,趙王是收斂的脾氣,等她好半天啰嗦完了,才道:“皇姐,我也隻是想做個有用的人。父皇英武蓋世,這北邊都是父皇打下來的;太子哥哥儒雅幹練心有成算,将來定有一番作為。我們都是一個母親的孩子,我……”
“我曉得你的抱負,但……”盛陽心起柔情,撫着弟弟的肩頭,道:“你莫要焦急,再磨練幾年,待東風至,還愁不得建功立業麼?”
趙王本想着請盛陽在皇帝面前舉薦自己,未料到得來的是勸勉,忍了又忍,也曉得她的性情,方道:“那就借皇姐吉言了。”
馬車一路入宮,皇帝正在宣政殿中看書,得了禀報,隻是揮揮手。
不多時姐弟兩人并肩入内,盛陽照着規矩行了全禮,趙王卻甚敷衍。皇帝讓他們坐下,翻着書道:“那位永嘉長公主怎麼樣?可有怨憤的模樣?”
盛陽搖頭道:“未有,倒是鎮定的,不像是來和親,沒甚頹喪氣。”
趙王笑道:“長得也美,若非兒子已有王妃,便得先求父皇了。”
“哦?”皇帝瞪了他一眼,道:“這話讓你的王妃聽到了,仔細今夜你沒地方睡。”
“還得靠父皇疼我。”趙王不甚在意,他并非沉溺色相的人,也沒把永嘉太當回事,隻道:“左右是來和親的,嫁給誰不打緊。若兩位弟弟不喜歡,宗室子、朝臣子也都一樣。”
皇帝已有了主意,搖頭道:“畢竟是楚皇的嫡女,做面子也得做好一些。上元節讓他們都見見,或許姻緣天定,也說不準。”
如此此事揭過,皇帝也放下書本,問了盛陽家常事,道:“你回來了,便與存中分離,隻是督糧事重,朕不能調他回來。”
“父皇,國事為重。再者說女兒想念父皇,能回來侍奉,心裡歡喜不盡。”盛陽的話是真話,此次回來,兒女也跟在身邊,将來丈夫回京,一家人也就團聚了。
“你是長姐,從前不在京都也就罷了,如今回了家,替朕多管教管教他們幾個。”皇帝道:“一個個都不能讓朕省心!”
“父皇說得,定不是兒子。”趙王适時打趣了一句,惹得皇帝大樂,盛陽心裡到底念着弟弟,便将馬車中的話語順勢托出。
“你的心志,朕一直都曉得。”皇帝并不惱怒,他曉得這裡頭的心結,道:“鮮奴作亂用了誠璋,你心裡就一萬個不樂意。但平州如今的戰況,邸報裡寫得分明,你扪心自問,就是一開始讓你去,你可做得到?”
趙王還是不服氣的,但聲音也低了下去,道:“兒子做不來昭陽姐姐的事。”
“這句姐姐是真心,朕聽得出來。你們都曉得,誠璋是從戰場上活下來的。她這些年苦讀兵書,先後領過春柳、丹領,才能有此局面,顯露了她的本事。你是朕的兒子,有抱負是好事情,但也要刻苦,否則戰場無眼,你好高骛遠的,朕怎好放心你去?聽懂了麼?”皇帝敲打過便罷,鼓舞了幾句,便道:“既然都進了宮,陪朕用了晚膳,再回去吧。”
晚膳罷,趙王出宮歸家,盛陽卻留在宮中,拜見了貴妃、梅妃,宿在中宮的偏殿。
自王皇後薨,中宮所在含涼殿,便維持原狀。每歲祭日,皇帝都會孤身入主殿,默默憑吊亡妻。這些年過去,初時尚有臣子上書請立中宮,皇帝不鹹不淡斥責幾句,後來也就無人敢提了。
如今宮中貴妃武氏為主,梅妃為輔,共管内宮事務,是難得裡外皆安,皇帝的心思不在後宮,厭惡後宮弄權,倒讓合宮上下顯得安甯。
盛陽洗漱既畢,換過寝衣,矮身坐下,品着淡淡的香,思母之情溢于言表。
她是王皇後的第一個孩子,哪怕彼時皇帝仍是魯王,夫妻倆的呵護不見得少了分毫。後來她漸漸長大,魯王妃養在身邊,随着趙成嗣、趙成文的出生,王府裡也漸漸熱鬧起來。
她的母妃是個愛熱鬧的性子,待兒女一般,自己也喜歡折騰。盛陽和兩個弟弟讀一般的書,一起跟着母親學會了騎馬、投壺、打馬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