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陽聽得懂趙誠璋在此事上的鄭重斟酌,她沉吟片刻,笑道:“戶籍的事,我會給她辦好的。隻是她肯不肯跟我走,還得問問她自己怎麼想的。誠璋姐姐,咱們請她過來吧?”
郁離尚不曉得什麼叫做“百無聊賴”,隻是悶悶待在池邊,數了一遍又一遍的蓮葉。即便侍女請她出去走一走,也被她拒絕。
她曉得郡主府很大,自己自進了門,其實隻是從大門到了這裡。郡主府究竟有多大,她卻沒有勇氣去求證。
思貞過來請她,郁離懵懂之下,連問為何都不敢,跟着思貞,隻管低頭走路。
有穆陽提醒在先,思貞有心提點,也不敢多說什麼。這位六公主是個琉璃心思的妙人,又得聖眷,同輩的姐姐哥哥都把她捧在掌心,思貞不敢得罪了。
将至内書房,思貞遠遠就瞧見站在書房外的趙誠璋,顧着郁離的身子,仍維持的速度走近,方行禮道:“郡主,人帶來了。”
“嗯。”趙誠璋點點頭,看向郁離,道:“穆陽公主要見你,進去吧。”
郁離緊張起來,卻見趙誠璋目色柔和,學着思貞的樣子,也不甚像,嗫嚅道:“是。”
趙誠璋并沒有進去,而是走開了些,站在烈陽下,不知想些什麼。
郁離擡腳邁進去,隻見一個女孩獨坐書案之後,正擡眼看過來。她不敢多看,低着頭走了兩步,猶豫着不知怎麼去行禮,就聽到清越的嗓音,溫和問着她:“擡起頭來,叫什麼名?”
郁離不由得按她的話去做,彼此一般年歲,她遠沒有出出長成的穆陽高,擡起了頭也得擡眼,才能看清了穆陽的面容。
這是一張叫人一眼難忘的臉龐,眼神裡帶着不染俗世的明媚,挺而翹的鼻尖,讓她顯得又妩媚又活潑。穆陽沒有催促,靜靜等她回過神來回答:“郡主給了個名字,叫郁離。”
穆陽聽她口齒清晰,在心中微微贊允了,方道:“‘繁蔭上郁郁,促節下離離’,郡主不曉得你的姓,但以竹為你取名,大抵是盼你這一生如竹一般,堅韌向陽,茁壯自立。”
平州隻有南邊才生有竹林,郁離平生所見,還是來到長安,進了郡主府,才知道自己住所周圍栽植的是竹子。至于那竹子代表什麼,在文人心中又是什麼象征,她怎麼知道?是以這句話她不甚明白,但也曉得趙誠璋一定為她取了個好名。
穆陽道:“你想不想好好認字?”
“想,但學了一路,能認出來的,不過七八個,我太笨了。”郁離如實答了,心裡憋了好大一團火,臉上不由顯露出來。分明她的記性不差,但那直直橫橫的連在一起,她就是記不住。
穆陽心中好笑,不知想到了誰,目光愈發柔和。她強自闆着臉,道:“你隻管告訴本宮,可願認字讀書?”
“願意!”郁離答得毫不猶豫,她尚不曉得禮節,目光熾熱,就這樣望着書案後的貴人,道:“我不想一直留在長安,我想早點回平州去。”
“回去平州做什麼?”穆陽這才詫異,在趙誠璋的話語中,她不難猜出平州不及旁的地方,生活艱難。
“和我一起被救的朋友們都在平州,我還想見見他們,告訴他們我活着,活得挺好。”郁離語速很慢,她需要慢慢說,才能說清楚自己想表達的,她道:“我還想報答郡主,劈柴生火我都會,她救了我,我要報答她。”
“劈柴生火誰都能做,郡主身邊不缺這樣的人。”穆陽想到了那雙倔強的眸子,唇邊帶上弧度,道:“郡主将你帶回長安,可不是讓你學了隻做這些的。你若信本宮,待郡主離京,便來本宮府上,習字讀書,明理知事,騎射演練,本宮都可請了老師教你,讓你習得一身好本領,再想清楚,将來怎麼報答郡主。”
郁離的心事都寫在臉上,初聽得要離開郡主府,住到别的地方,不由滿臉驚慌,嘴唇張合,想要拒絕。可聽到了後面,琢磨明白了意思,又開始猶豫着,怕回不來。
“你的戶籍,本宮也會為你辦妥。自然是以郡主府的名義辦,每月休息,你還可以回來小住。”穆陽不忍心見她為難,隻是有些打算不好說多,隻是低聲道:“莫要辜負郡主的一番苦心。”
“好。”郁離深吸口氣,答應了下來。
“那麼,便放開心胸,好生将養。你須曉得,讀書識字,也是十分耗費精氣神的。”穆陽不知想起了什麼,語氣益發柔和,看向郁離的眼神,也流露出旁的神情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