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娘本是埋怨禇良見外,禇良搖搖頭,笑道:“是有事求大娘,總得叫大娘和小亮吃人嘴短。”
小亮嗅到肉香,早就饞了,眼巴巴看着自己的阿婆。王大娘這才點了頭,将碗給了小亮,拉着禇良坐下,問道:“什麼事?”
禇良便将皇帝重開女科的事講了,又道:“大娘,我想去試試。是以這些時日,還得勞你們幫我看顧收來的稻子。”
“這是好事情!”王大娘還當什麼事呢,打稻谷她家裡有的是辦法,況且禇良自下山後,總是幫襯着做事,也幫她們給在外做買賣的家人寫家書,村裡沒人不喜歡她的。
“嗯,多謝大娘了。”禇良松了口氣,道:“州考要考兩日,考完了我便回來。”
“你定能考上。”王大娘想起了禇良的阿婆,那可是村裡唯一一個識字的女人,性情也好,說話也慢吞吞的,哪怕村裡分給她的是兩畝水田和一畝山田,也沒生什麼怨怼。
禇良辦妥了事,便不再多留,道:“大娘,走前我過來跟你再說一聲,早些歇息吧。”
再次回到徽州府所在的宣城,禇良一身粗布裝束,戴着頭巾,背着準備好的行囊,在天擦亮時等在城門之外。
待城門開啟,她跟着人流走入城中,沿途啃着自帶的米團,等在州學的門口。
齊國男女大防不重,州學的學子們奉命,成為了考場周圍巡查之人。但畢竟是女科,皇帝令丹領為各州州考派出了人,在内場巡查,亦是入場檢查之人。
天亮之後,州學外排起了隊。禇良到的最早,便站在了最前頭。
州學的門打開了,宋豐一身常服走出來,看了一眼隊伍,朗聲道:“元豐元年九月十七,女科徽州宣城考,現在驗明身份入場。若各位有私,進這道門前丢入那兩個筐中,便既往不咎。否則查出什麼,此生便不能再考了。本将言盡于此,諸位謹記。”
大多數女子并不認得丹領,然她的确身着绯袍頭戴玉冠,蹀躞帶後還挎着柄長刀,言語間壓迫感十足,還是讓大夥都信服。
待時辰一到,宋豐看向禇良,拿出名冊來,道:“你叫什麼名字?準入單呢?”
禇良早有準備,雙手遞上去,報了姓名。
查驗之後,宋豐讓開身位,禇良走入收拾出來的一間屋子,内裡兩位丹領衛候着,又查了姓名,道:“行李打開,人到這裡。”
為防夾帶,自是裡外務須檢查,連行李也被仔細翻了一遍。
“方便掰開麼?”
禇良整理着衣裳,走過去掰開米團,道:“請看。”
兩日考試,禇良預備了六隻米團,一小罐鹹菜,滿滿一大壺清水。那日報考這些事都是貼出了告示的,禇良自己将米團都掰開了,以示絕無夾帶。
兩位丹領颔首,由她自己重新包好,道:“地字三号房,請。”
走出來便有一名丹領上前,問清楚她的房号,在前引路,說與她如需方便,該當如何。
然而當她坐入号房,望着頭頂的一片天空,才生出恍然似夢的感覺。阿婆教她認得了許多字,沐姐姐讓她學會在書本中窺探天地。曾經她以為自己不會有機會走出彩鸾峰、走出宣城,但沐姐姐随口提及過的女科果真開考,她自該把握住機會,全力以赴。
整二日應考後,疲倦滿面,禇良喝完最後一口水,拖着疲憊的身體走出州學。她走出半條街,正愁得尋一處落腳,明早才好還家,冷不丁又被拍了後背。
“禇良!”雲熙什麼都沒拿,挽住她的手臂,道:“你進州學我遙遙看着,又不敢叫你!我在黃字一号房,好像離你很遠,兩日了也沒見過你。”
禇良的身子晃了一下,道:“既是考試,怎好随意走動?”
“不管了,考完了,我們去吃點吧。”雲熙拉着她,道:“你有住處麼?我家人定了客棧,咱們一起吃點,聊聊天!我覺得我能去京都,你呢?”
“不知道,左右半月後就曉得了。”禇良站定,道:“雲姑娘,你既有住處,便快回去安歇吧。”沐姐姐待她極好,但也尊重她,留下了銀錢,她卻不肯過多取用。這次州考,她帶了五兩銀子,怎舍得胡亂花銷?
“你沒住處的話,與我一道吧?我一見你就覺得投緣,将來同去京都,也好做個伴嘛。”雲熙看出了她的為難,便道:“我那房間一日夜二兩一錢銀,你給我一兩,睡榻,我管你晚飯怎麼樣?誰也不吃虧!”
禇良看着愈發黯淡的天色,從行禮中取出一兩銀子,道:“那便打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