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場的試題發下,有人愁苦有人深思,有人先抱着厚被躲着打盹。
穆陽一一看在眼裡,悄悄去宿舍,問罷情況,知曉禇良沒有醒來,隻叮囑清漣好生照顧她。
陶靈作為林開文的關門弟子,早先便有傳言,她的天賦極高,膽大心細,隻是脾氣古怪些。林開文告老,太醫院至今仍沒有新的院首,但陶靈的醫術超凡,已得皇帝信重,由她來請每旬的平安脈。
而穆陽更深知,皇帝的這份信重,源于已經返鄉的林開文。宮中的诏書已經送去湖州,要征辟林開文的大弟子孫露白入宮,就職太醫院院首一職。
正是胡亂思量的時候,柴希玄拿着冊頁進來,笑道:“六殿下,最後一道題目已出,咱們不妨猜一猜,這三道題目都是出自何人?”
穆陽藏着心底的挂念,接過冊頁,她也知曉了三題,但沒想過出自于誰。柴希玄突然過來問這些,難免存着考量。她不知道自己該好生去猜,還是藏拙應對。
“尚書有雅緻,穆陽若猜錯了,可别罰啊。”穆陽示弱在前,畢竟他們幾個的開蒙都在東宮,算得上是柴希玄的學生。
柴希玄在旁坐定,颔首道:“罰的話……便請六殿下年節的時候,贈老夫一聯,如何?”
穆陽怎敢不應?當下細細忖着,道:“井田制與均田制何勝?這若不是戶部的……我實在想不出還有哪位尚書會問這話。”
“第二題的何以為典、何以為籍,大抵是祭酒大人吧?第三題……文何分南北……難道是祭酒大人的題目,被父皇選了兩道?”
柴希玄滿眼笑意,道:“第一題,我與六殿下所見略同,二三道嘛,卻非如此。鄧協洛鄧尚書雖是從大理寺升遷,掌刑名而顯得冷酷了些,然他最好詩文,常為《洛川典籍》散佚痛惜。老夫覺着,他掉個文酸,方顯本色。”
穆陽失笑,恰當流露出不可置信來,道:“鄧尚書不苟言笑,私下竟是文人風骨。果如先生所言,我是信的。”
“這第三題嘛,或許是楚王殿下的。”柴希玄也有些吃不準,隻道:“方祭酒最不喜這種空題,若非楚王,也不會是他。”
如此判斷,柴希玄對朝中各人知之可謂深入表裡。這份心思,不小心在此露出來,由不得穆陽不去多想。
但她的話說來還是很漂亮,帶着惋惜,道:“看來這聯子是定得用心寫才是。”
柴希玄連連點頭,道:“等這場結束,殿下居中糊名,吾等閱卷定等,總得趕在年節前上奏吾皇。這些個女兒家,才好安安穩穩過新年嘛。”
“能來一百多人,已經比父皇所想的多一些。”穆陽恰當流露出愁苦,道:“但願将來敢來的女子多起來,才是文壇佳事。”
柴希玄樂呵呵起身,寬慰了兩句才告辭,那冊子卻留給了穆陽。雪天過去了,但還是寒冷時節,他慢慢走着,瞧着那些單間裡專注的女子,面上不再流露出别的情緒,直到走進他的房間。
房中的炭火烘着,讓老人舒展了眉眼。他站在一旁烤着火,過得片刻,另一名巡學過來,執禮道:“見過先生。”
“嗯,來啦。”柴希玄擡眼看了看,道:“考場怎麼樣?”
“宋校尉盡職守責,學生去不去其實都不要緊。但既負皇恩,自不能推诿。那些考生很守規矩,哪怕腦袋空空答不出來,也沒有想着作弊的。”男子如實回答。
柴希玄未置可否,重新坐定了,捧着手爐,道:“皇上讓六殿下居中,就是為了盯着考場,沒有别的心思。六殿下還是孩子心性,插手朝堂實為不智。如今,那兩位可都盯着了。”
男子就站在一旁侍奉,輕聲道:“先生不肯擇主,是瞧不準皇上的心意麼?”
“是也不是。”柴希玄和他一處十分放松,連這樣的話也肯談。他道:“業哥兒的事太倉促,到如今皇上都沒緩過來,不過是強撐着罷了。若三殿下堪用,其實也不必為難。”
“偏生三殿下武夫脾性,即便此次在蜀州立了軍功,也難為他在朝中樹立足夠的威望。”男子一語中的,笑道:“或許,皇上會讓三殿下入督軍府吧?”
“你也瞧出來苗頭了?”柴希玄對他的才思敏捷一向欣賞,道:“許是決心南下,不若老夫添一把火。”
“如此一來,為保平衡,四殿下、五殿下也就不得不入局了。”男子下了定語,道:“先生明哲保身,實在是上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