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場的案子,刑部戰戰兢兢追查,卻斷在了冒充太學的官員身上。這兩人好似憑空冒出來,又憑空消失,整個太學除了當事人,竟是無人見過他。
然則皇帝震怒之下,又牽扯穆陽公主,鄧協洛根本不敢拿這麼個進程去面聖,帶着幾個能幹官吏,将整個太學犁了一遍又一遍,甚至找出了從前興建時的圖紙,生怕錯漏了什麼不為人知的密道。
震怒歸震怒,卻不能因噎廢食。皇帝着人追查,自己将心思放回了事務上。
梁王在家宴上的話,皇帝聽罷便罷,并沒有放在心上。即便梁王再抗拒,然生在帝王家,是幸運亦是不幸。上午瞧罷奏疏,皇帝道:“宣楚王、柴尚書入宮一叙。”
“是。”柏簡領了口谕,着柏安去楚王府,忖了忖親自跑了趟柴希玄的禮部衙門。
老先生果然在,詫異道:“近來無大事,皇上所為何事?中貴人體察君心,能否行個方便?”
柏簡抱歉笑着,道:“老奴真真不知,隻是不光宣召了尚書,也着人去請了楚王。”
由是柴希玄心中有了譜,更衣片刻,随着柏簡入宮。
楚王府較遠,柴希玄在宣政殿中候了半晌,才等來了這位鮮少露面的王爺。他比皇帝隻年長四歲,面相卻蒼老許多,胡子花白,兩頰凹陷,入殿之後,能嗅到淡淡的藥味。
“三哥,請坐,免禮了。”皇帝放下朱筆,将心神從繁瑣的國事中挪出來,讓人上茶水點心,才道:“請兩位來,是為了五哥兒的婚事。”
兩個人精一般的,自然是猜到皇帝的心意。柴希玄望了一眼楚王,笑道:“弘康年就賜了婚,臣記着武安侯入京述職的時候,就帶着姑娘了,還參加了女科。”
“是。”皇帝道:“女科也是進了京考,隻是不中,這卷子還是尚書批閱的,朕調來瞧過了,配梁王綽綽有餘。”
柴希玄颔首,蘇逸的卷子他也是看過,假以時日定能考中。他道:“恕臣冒昧,皇上是想大辦,還是……”
“老滑頭!”皇帝瞥過去,道:“那是武安侯的幺女,怎能委屈了她?自是大辦!”
“是。”柴希玄早有預料,由此梁王便是站在了朝臣的眼前,即便他自己畏畏縮縮,亦會有取巧之人圍繞,情勢所迫之下,便由不得梁王了。
“皇上有意大辦,賜婚至今,也該預備了。請欽天監則吉日,宗正寺、禮部協辦,還得宣武安侯一家回京都才是。”楚王開了口,不等皇帝說什麼,搶先道:“隻是臣的身子不爽,大操大辦實在有心無力,還得請盛陽……”
“你提點着,讓你兒子辦。”皇帝打斷了他,道:“殷娘都曉得報考女科,考不上是學識不到,不去考則是不思進取。他都是成家立業的人了,該做些事。給他堂弟幫着辦辦婚事,辦好了朕征辟他入仕。”
楚王隻好答應。趙玄朗沒有世子的名聲,這時候倒是個好時機,是以他道:“皇上,臣子息艱難,唯有這兩個不成器的。臣……請立趙玄朗為楚王世子!”
“早些年朕便讓你上折子,偏拖到如今。”皇帝點頭,道:“上了折子,朕着人在秋日給他安排察考。”
“是。”楚王去了件心事,将心思放至梁王身上,難得開口打趣道:“五郎好似很怕蘇丫頭。”
“他哪裡是怕蘇丫頭?”皇帝看穿了梁王的怯懦,道:“你們告訴他,朕要他做的,無論成不成,他都得去做。”
此句頗有深意,楚王深為其中的霸道感到無奈,柴希玄皺着眉頭,輕聲道:“皇上,即便皇上怪罪,老臣也不得不谏言——驅狼入絕境,非吉兆!”
這話皇族無人敢上谏,朝臣也沉默至今,在今日被柴希玄挑破,是他的一片孤心,亦或間雜其餘目的。
皇帝将三個兒子逼得要為皇位争奪,固然可挑出最優者,然伴随着的,隻會是血雨腥風。
“柴尚書慎言。”皇帝沒有惱怒,不鹹不淡地警告了一句,又将話鋒拉回了梁王的婚事上。
幾日後,欽天監上疏,皇帝從中擇了六月二十六的日子。随着大婚的旨意,還跟着一道,令盛陽、趙王、康王、梁王、穆陽開府的令旨。
穆陽沒有耽擱半日,将穆陽公主府長史的授文、官印、令牌着家令楊繁親自送去雲家,找到禇良。
楊繁拱手含笑道:“今後同為六殿下辦事,互為襄助,老朽先禮為敬了。”
禇良忙還了全禮,楊繁都是知天命的年歲,是正三品的内監,她哪敢仗着有品級恃才傲物?她道:“禇良年輕不知事,尚須家令提點。”
“好說。”楊繁見她年幼卻沉穩,心中已然歡喜,雖然穆陽沒有流露出催促的意思,此刻他卻做了主,道:“馬車已備齊,長史一起過去?亦或改日,我再備車就是了。”
在旁的蘇見生聽出催促的意思,便道:“楊家令稍等,長史在我家中住了些日子,但咱們人手多,拾掇起來不慢。請喝杯茶,我這就去幫着。”
拉了還在遲疑的禇良回到後院,蘇見生輕聲道:“既是上次見過了,今次怕是殿下急着要見你。左右并不遠,今後常來往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