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李很快就包好了,蘇見生另取來一個褡裢,道:“小褚,我有話交待你。”
禇良點頭,跟着她在床邊坐下。
“你年歲小,卻比我家那丫頭穩重。”蘇見生先贊了一句,繼而道:“但再穩重,在我心裡都是小丫頭,今日我便裝個長輩,要提點你些話,你别見外。”
“雲家、蘇家都是做買賣的,即便徽州曾屬南楚,但那些不允許女子抛頭露面的規矩,咱們也瞧不上。皇上開女科,是大齊女子的機遇,你丢了一次,又得了一次,萬萬要珍惜。”
“是,我理會的。”禇良心下溫暖,這是自阿婆故去後,難得來自長輩的關懷,她強壓了數息,眼眶還是紅了。
“接下來的話,你記在心裡,一個字都不準往外說。”蘇見生握住禇良的雙手,叮囑道:“懿仁太子早逝,儲位不定,這不是什麼好兆頭。皇上的旨意,是除了盛陽大長公主,都開府建衙,參與國事。六殿下雖隻是個公主,然三王若去拉攏,對她極其不利!你是六殿下的長史,今後在其中斡旋,務必謹之慎之!須知,這裡頭一步走錯,非但你性命不保,殿下也難免受牽連。”
禇良哪料到蘇見生會與她提點這些,心下悚然鄭重颔首,道:“蘇姨,我一定銘記于心,亦會勸勉殿下,不涉三王之争。”
“這是臣屬該做的。”蘇見生曉得她聽了進去,松了口氣,從褡裢裡取了一包銀錢,道:“你才去殿下府上,這錢務必拿着,總有打點的用處。這點錢于我們家不是什麼,于你如今卻大有用處。你叫我一聲姨,就不要在意這些小節。”
“蘇姨……”禇良着了急,她不能說與穆陽是故舊,半晌後才拿着,道:“好。”
“餘下的是些女兒家的東西。”蘇見生也為她的性情紅了眼,道:“咱們相處日短,可石純與你一見如故,我也當你是半個閨女。從前沒人操心是從前,今後有石純的,便有你的。即便過些時日我們要會徽州,時不時也要來信,知道麼?”
禇良颔首答應。
“石純聰慧,可秉性天真爛漫,我真不放心她。你倆同朝為官,彼此多照拂些。”蘇見生叮囑完最後一件事,道:“别叫楊家令等久了,先去。她們回家了,有我去說。”
馬車停在公主府外,已是将近黃昏。楊繁在路上就着人快馬回府報信,清漣自是等在門外。
“行李有人為長史打理,還請長史随我來,殿下有話吩咐。”清漣細細打量着年輕的女孩,她已從清沐口中得知在宣城的往事,既是欽佩,又帶着些許擔憂。
連蘇見生都看得出來同是開府,于皇子是擴大權勢的機會,于公主卻是雙刃,何況出身丹領的清漣?禇良太過年輕,她能擔得起麼?
這疑問非但是清漣有,連得了消息的京都百官,也難免生出疑慮。
清漣的腳步不疾不徐,禇良握緊官印,在這樣的步伐中,漸漸壓住了心底的焦躁。
入府走的西角門,清漣登上廊橋,指了指南邊,道:“這就是今後長史的院子。”
禇良颔首,道:“多謝女官指點。”
廊橋中有水榭,題字秋香,春時水草發芽,湖面依稀冒出新綠來。
清漣邊走邊指着方向,道:“這橋橫貫湖面,是挖了城中的河流引活水入府,東邊依次有五座連橋跨過水面。”
“是。”禇良遠目眺望,依稀可見。
下了廊橋,但見青松環繞。清漣帶路至此,道:“這是殿下的内書房,請。”
守在此處的郁離上前半步,問:“你就是禇良?”
“是。”
“随我來,殿下在内書房等着你。”郁離朝清漣颔首緻意,道:“殿下說,‘你忙你的’。”
“是。”清漣心中好笑,然相處久了,郁離就是這麼個脾性,有什麼說什麼,從不做掩飾,想來趙誠璋就是這麼個意思。
禇良換了個人跟,踏過青石闆搭成的小巷,來到内書房外。
“殿下讓你自己進去。”郁離的差事辦完,就在屋檐下找了處坐下,從懷裡拿出本書,繼續往下看。
禇良深吸口氣,推開半掩的門,走進上次穆陽就說了無數次的内書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