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鬥室内,一時都靜下來,唯餘彼此的呼吸,皆不平靜。
“大姐姐問我打算何時成家,她在南邊倒是見了幾個不錯的人,若選入京官,讓我見一見。”穆陽心思一轉,說來半真半假,不動聲色拿餘光觑她。
果然随着穆陽的語調落下,禇良眉心凝住,脊背也僵硬下來,整個人愣愣的,似是想張口,颌骨一動,手卻死死握住了腰下的衣料。
穆陽便不忍心逗她了,歎道:“我回了大姐姐,算是推開了。”
霎那從驚到怒,繼而慌張,又把一顆心落了回來,禇良沒察覺到穆陽打了主意,愣愣道:“殿下,這可會再得罪長公主?”
“得罪呗,她最多說我兩句,不礙事。”穆陽收回膈應她的心思,心中柔情頓生,緩緩道:“我不好送你們,且三嫂嫂約了我明兒一大早過去,商量輕玉麟班的事。家裡你別挂心,凡事身邊都别離了人。”
禇良忙擡眼望過去,唇瓣微顫,倏爾道:“臣記下了,殿下要一隻面具。”
“送行餃子,我着廚家做了些。”穆陽别開眼,道:“晚膳過來。”
“是。”禇良應下,待送她從後院走了,心口的陣陣湧上。她隻是反應慢了些,已然明白穆陽的話有真有假,應是氣着了,才故意這麼說的。
可真真假假又有什麼要緊?穆陽惦記她的心,從初識到如今,一直都明晃晃擺在她眼前了。
元豐三年八月十九,一大早經檀便候在九闾宮外,等待赴任前的宣召。待宮門打開,柏簡已在内,沖經檀笑了笑,低語幾句,在前帶路。
别的女官們不曾在意,各自核驗腰牌入宮。各衙門的官員們,便竊竊私語着。
這是除了昭陽郡主外,外放的最高品階的女官了。何況此人曾執掌丹領,穩穩壓在葉清歡頭上數年,皇帝信重。
羨慕有之,嫉妒有之,人性如此,經檀是不怎麼在意的。
皇帝諄諄囑咐了很多事,事無巨細,竟顯得有些啰嗦。末了賜下水酒,為她送行。
待出宮,将近午時。宮外林清光牽着缰繩,正在等候。
有皇帝的話在前,經檀自然擡手問候,道:“勞煩林大學士了。”
“能送經總督,是林某的榮幸。”林清光更是和善,見宮外的人給經檀牽過馬,便也跟了上來。
“衛刺史此前受了罰,且此事他的瓜葛不大,總督赴任,刺史府定是大力支持的。隻是秦督軍怕是要玩小心眼,總督要留心。”林清光一開口便切要害,道:“這一路上,不會有不長眼的,總督恰好多想想。”
或許是即将離開待了半生的長安,經檀心中怅惘,便比平常要話多了些。一路與林清光閑談,倒是起了欣賞,覺着她眼界開闊,遲早會站在更高處。
如此來到東門外,禇良一行已然等着了。經檀先看到的是春柳營的旗幟,便皺了眉。
“總督,這是皇上的意思。小褚長史出京都,亦是有明旨,既如此不如打出旗幟來,再看何人不長眼。葉都尉雖一起,但隻帶了十人,并不是逾矩。”林清光唯恐這位經總督生了嫌隙,忙先解釋了。
經檀這才松口氣,足下輕點,便下了馬,與禇良、葉清甯見了禮,道:“你們就一輛車麼?”
“是,不過是些換洗衣裳,沒必要幾輛車的,勞師動衆。”禇良接過話,道:“這一路便勞煩總督了。”
“無妨,都是辦差。”經檀笑了笑,道:“時日不早,咱們就出發吧?”
禇良和葉清甯自無旁話,便同林清光道别,上馬跟在了經檀所部之後。
第一日行程并不緊湊,入夜禇良和葉清甯宿在一屋,葉清甯叼着口燒餅,話也含糊:“經總督的部下們,真是比春柳要高明。”
“畢竟是丹領出身。”禇良想了想,跟了一句,她對這些着實不懂,旁的也說不出什麼。
“這話沒錯,今次便偷偷師,我得好好請教這位總督。待回了京都,我也這麼練練春柳。如今比不過,不代表今後比不過!”葉清甯眨眨眼,口氣甚大,更在話裡透露出了不小的野心來。
禇良心中贊允,更是直言:“屆時殿下定要為葉都尉請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