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停下,清潮躍下馬,穆陽推開車窗問:“怎麼了?”
清潮挨過去,低聲道:“殿下,陳夫人不大好,怕是……”
穆陽神色如常,微微颔首,便道:“你去國公府通傳一聲。”随即吩咐儀仗回府,又着人去紡織行接吳紡娘。
回眸看去,禇良握緊了雙手,面容上如常,眸子裡憑空顯露了慌亂。穆陽顧不得旁的了,彎下腰抓緊她的手,低聲道:“禇良,現在别想阿婆。”
她日漸成熟,比雲熙她們都要穩重周全,時常讓人忘了,她才是最小的,連弱冠都不到。可穆陽記得,素日裡會刻意讓她露一露孩子氣。
“我與你一起去,你别哭。”穆陽見她落了淚,更是心疼,直起腰抱着她,輕聲道:“遲早有這一日,人也都是要走到終時。”
禇良低聲道:“我知道了。”
兩人不知多久沒這麼親近了,一時都舍不得分開。踏踏實實的接觸,近到禇良聽得清她的心跳,能感受她衣領跑出的檀香。
“殿下,田皖見過你。”禇良總算恢複幾分,略一動,兩人便分開了。穆陽從懷裡拿出帕子給她擦臉,滿臉心疼着,道:“嗯。”
“殿下不能去。”禇良擡眼,望着穆陽道:“她還小,有時候不是她的本意,卻會讓殿下身處風險之中。”
“殿下,我能應付。”禇良反握住穆陽的手,捂在自己的手裡,道:“隻是一時沒料到,昨日我去,陳夫人還很有精神……”
穆陽由她握着不松開,道:“好,那我在長史院等你。”
匆匆趕回,兩人在廊橋分開。穆陽先去寝殿更衣,換了家産的,再帶着清沐來到長史院,坐在書房裡等着。
而那頭禇良去了,陶靈已然坐在陳玥床前,一碗湯藥見底,是灌了下去的。她正凝神施針,禇良不敢開口,便來到田皖身旁。
足足等了半個時辰,陶靈才長長呼吸着,起身回眸,深深看了一眼田皖,直言道:“抓緊吧。”
這便是毫無希望了。禇良眉心一緊,陶靈卻是搖搖頭告辭,她隻好先顧田皖。
床上的人悠悠醒轉,陳玥眼前從模糊到發霧,便知道這一次終于是不能成了。她唯一的骨血就在眼前,小臉比在野山裡紅潤許多,隻是眼睛紅撲撲的,顯然哭過了。
“皖兒,沒事,我不難受。”陳玥笑了笑,聲若蚊蠅,是真的油盡燈枯了。
田皖當此時,也沒放肆大哭,隻是坐在一旁,不舍地望着母親。
陳玥拼着氣力,道:“小褚長史,拜托了。”
禇良正色應下,不多時曹希明帶着幾個國公府的人趕來,和吳紡娘算是前後腳。
夜半子時,陳玥永遠合上了眼。
吳紡娘一直陪着小小的田皖,旁人卻得商議。
幾人走出房子,便在院中,曹希明先開口道:“小褚長史雖非親故,還請節哀。”
“我理會得,請說。”禇良按着心中的郁痛,強打精神。
“母親交待過,是以我帶了人來,皆是得力的。”曹希明斟酌之後,還是直言道:“如今的事好辦,隻是何時送回去,得與小褚長史商議。”
她不提穆陽,自是明白禇良能做主。禇良狠狠握拳,指甲嵌入掌心,痛讓她為之清醒,思量之後,道:“眼下自是不好走的,開春後還得問問田皖的意思,屆時公主府派兩隊春柳,國公府盡管放心。”
曹希明松了口氣,道:“如此最好。隻是這些時日,總不好叫她一人……”
正說着話,田皖卻出來了,道:“我想和吳大娘她們一道。”
在京都待了這些時日,田皖早就不是太平縣的小姑娘了。年節将至,公主府上下都會忙碌,而她若還居住在此,禇良日日前來,自然會分心。國公府那邊一樣的道理。方才吳紡娘一問,田皖便答應了。
禇良過去,蹲下身,仍和從前一樣,待她平等,問道:“你想好了?”
“想好了。”田皖将一個包袱遞給禇良,道:“這是這些日子,我和阿娘存下的銀錢,禇姐姐,勞煩你了。”
田皖便要彎腰,禇良一把拉住了她,将心比心之餘,接過了包袱。
待收斂遺體,裝入棺木,由國公府的馬車接出,随着黎明出城,送入城外國公府的莊子,架起靈堂。
而禇良一路送田皖過去,吳紡娘那邊的人也追了過來,陪在田皖左右,再加上國公府的。
親眼所見萬無一失,禇良才定下心神,在吳紡娘的勸慰中,打馬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