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竣又轉頭對驚魂未定的姜離嚴肅道。
“這裡危險,不是小娘子來的地方。”
他看到姜離蒼白的臉色,辭色稍緩。
“小娘子還是早些回家去,叫你阿母炖碗安神湯。”
姜離怵怵點頭。甲士們高舉着火把,默不作聲地為她讓出了一條路,姜離不敢擡頭直視他們,加快了步伐。直到火光遠了,那幕驚悚的畫面還是在她的腦海裡揮之不去。
她這才想起方才那人的鮮血濺在了她的身上。姜離低頭一看,血已經凝固,把衣領上的花紋都染成了棕紅色。手上也是鮮血淋漓,看上去像是殺了人。
她不安地看了看四周,緊張地揉搓着手上已經凝固的血迹。可是無論她如何使勁,血迹就像紅鐵烙打上的擦不去。不用想也知道,她的半張臉此刻也是同樣情形。
姜離害怕此時周圍的人群突然投來的緊張或是疑惑的目光。她隻想趕快回到陳媪的身邊。
她低着頭,用衣袖掩面,因來不及看清路便直直地撲到了人家身上。那人居然也不惱,還彎腰拿出一塊幹淨的手帕替她擦拭臉。
姜離好奇地擡起頭,那日替她診治的李女醫正含着笑,柔聲道。
“你的臉髒了,脖子上也受了傷。走,我們去那邊擦擦。”
姜離此刻便鬼使神差地跟着她去了。
走到一處簡樸的民居,李女醫從院中打了桶清水,把方才的帕子放進去搓了搓,擰幹了水後又仔細地替姜離擦去剩下的血迹。又動作流利地替她包紮好了脖子上的傷口。
李女醫擡起頭笑了笑,不緊不慢道。
“這裡是我在宮外的居所。”
姜離點點頭道謝。
“謝謝。”
她不動聲色地打量着李女醫。
李女醫今夜身着紫绫羅紋繡花袍,卻梳了個男子式樣的高髻,上面斜斜插了支銀簪,簪頭上鑲着的那顆松綠石散發着幽暗的光。李女醫一動頭,它又倏的一下變成了青草般的綠。
姜離在心底好奇李女醫為何這般氣定神閑,居然不問她這血迹是從何而來。
“你是不是想說,我為什麼不害怕你?”
姜離驚訝地睜大了眼,遲疑了片刻後,點了點頭。
李女醫笑道。
“這種事見得多了,自然也就不害怕了。那些殺人犯逃跑哪個不會攪得天翻地覆?前些年殺官兵的都有哩。綁架小孩也不是什麼稀奇事。對了,這幾日傷口千萬不能碰水。”
李女醫擦幹了最後一絲血迹,低頭看了姜離的衣服一眼,笑道。
“你的衣服也髒了,若是這副模樣回去恐怕會被責罵,我這正好有套新的衣裙,不如你便換上?”
姜離也覺得憑今日這副駭人模樣,隻怕是連宮門都進不去,紅着臉不好意思答應下來了。
換過衣服後,姜離鄭重地向李女醫行了一禮。
“真是抱歉,勞您費心了,改日一定将換洗過的衣服給您拿回來。”
“這倒不必了,這衣服放我這也沒人穿,與其留着,還不如送給有緣人。不妨收下便是。”
李女醫溫柔地眨着眼,柔軟而綿密的睫毛不時蓋住那雙含情的眸子。
李女醫擡頭看了看夜色,夜在她的鼻梁間投下陰影,忽閃忽閃的,如同陽光下的山影,時刻變幻着形狀。她的笑容如同山間的雲翳。
“這麼晚了,你一個人也不安全,不如讓我送你一程?”
“好。”
她們一前一後地走着,李女醫高大的影子緊緊地跟随着姜離的視線,讓姜離那顆惶惑不安的心平靜了許多。
姜離輕撫胸口,一股淡淡的清香從袖口飄來。
好熟悉。是李女醫身上的香麼?倒和李女醫一樣恬淡。
走出巷子,就看到陳媪正着急地在路口東張西望,還不時詢問路人。
姜離朝她遙遙地喊了一聲,陳媪掂着裙子就跑過來了,剛過來便在姜離的肩上重重地拍了一掌。
“你這孩子跑哪去了,看着歌舞便不見了,真是吓死人了。”
她看了看姜離身上的新衣服,這才發現不對勁,皺眉不悅問道。
“你這身衣服從何而來,出門的時候給你穿的不是那套黃綠色的嗎?原先那套去哪了?”
姜離見陳媪目露兇光,怯聲道。
“阿母,我錯了。若我沒有松開阿母的手,也不會被人群沖散,便也不會跌進泥潭了。”
陳媪疑惑道。
“好好的怎麼會跌進泥潭呢?”
姜離嗫嚅道,扯了扯陳媪的衣袖。
“人太多了,我一時看不過來,便跌進去了。”
陳媪伸出一根指頭戳了戳她的腦門,笑罵道。
“真是個騃女!下次可要記住了,人多的時候可不要一個人亂跑,不然又要啃泥巴喽!那身衣服髒了的話那就不要了。”
陳媪觑了觑她一旁的李女醫,笑意淡了些。
“嗯。真巧。李女醫也在?”
李女醫淡淡地掃了她一眼,從鼻裡酸酸地哼出一聲。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