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死的樹呵,拉長了他們的距離。
楊濯在心裡暗暗咒罵,不覺心怦怦直跳。方才要說的話是什麼來着?怎麼到了嘴邊就沒了。小生來自弘農楊氏,對娘子一見傾心…?啊不對不對,太過直接,會把她吓跑的。
他惱怒搖搖頭,又奮力拍了拍腦袋,引得姜離探出半個腦袋,一臉困惑打量這個舉止怪異的少年。楊濯終于從腦海裡撿起原先設想好的話,垂首拱手道。
“小生弘農楊濯,在此等候娘子已久,今夜偶遇,不勝榮幸。”
當他鄭重其事說完後,複擡起含笑的眉目向她望去。
他聽到柳樹後發出了一聲響動。姜離趔趄了一下,轉身就要向後跑。
楊濯慌張道。
“娘子跑什麼?我還沒說完話呢!”
姜離突然停下來,大吼大叫。
“你為什麼跟着我?我過得如何與你有什麼關系?”
她在原地駐留了片刻,又轉身離開了。
他在想,要不要跟過去呢。如果不去,隻會加深誤會。最終,他還是跟過去了。
她沿着河岸快步行走,他就輕手輕腳地跟在後面。
盡管他小心翼翼,絲履踩在雪地上,還是會有嘎吱嘎吱的聲響。他懊惱踮起足尖,每一次落地都點在積雪稀薄的地方。冰冰涼涼的觸感包裹着他的足尖,腳趾頭已經被凍得麻木了,他忍不住嘶了一聲。擡起頭再看,遠處犬牙差互的河岸擁着波光閃閃的湖面。湖面倒映着黛青色的夜空,不時有幾個星子在河面上浮動着,像點點的碎金,散落了在湛藍色琉璃磚的地闆上,潋滟着,蕩漾着,又嵌在裡面。
她的影子倒映在那泊湛藍的琉璃上,影子的邊緣還鍍了一層金。像金黃色的琥珀酒灑了幾滴在那湛藍色的琉璃上。
忽然,一道身影閃現在平靜的湖面。
他好奇擡起頭去看人,是一個中年婦人,身材健壯,盤着低低的發髻,身着褐色的直裾往這邊走來,風把她的裙裾刮起,露出下面肥大的腳掌。婦人快步沿着湖邊走來,在姜離面前停下,開始和她交談。
風把她們交談的話語傳遞過來,楊濯依稀聽到婦人安排姜離去親戚家寄住,這宮裡面不會再容得下她。還警告她不準再出掖庭,更不允許她去東觀讀書。
他偎在那棵柳樹後,明明被凍得渾身發顫,卻依舊目光灼灼望着遠方的那道身影。
擔憂浮上心頭,如果她是她的母親,為什麼不讓她讀書呢?如果她真的出了宮,那以後可吃不到她做的飯了。何況她還欠他一塊玉佩,對的,不能讓她就這麼輕易地走了。他默默的想,五指扣着粗糙的樹皮,留下了三道印子。
一聲鳥鳴響起,飛鳥的身影掠過天空。
他才意識到婦人已經把姜離拉走了。于是他用盡渾身力氣,奮力向前奔去。那種冷冽的空氣像蒼耳一般一下一下刺着他的肺。他忍不住劇烈咳嗽起來,用力呼出肺中的冷氣。
終于看到了一大一小的兩道人影,他大聲喝道。
“娘子且……咳咳慢!”
劇烈的運動讓他說話也變得艱澀,他俯下身,大口大口喘着氣,試圖平緩自己砰砰的心髒和劇烈的呼吸。
她們轉過身,陳媪驚詫望着他,還緊緊攥着姜離的手,突然将姜離掩于身後。
陳媪看似對他警惕心很高,楊濯隻好先規規矩矩行了一禮。
“夫人,小子弘農楊濯,有一句話想與令媛單獨說說。”
陳媪聞言翻了翻眼皮,在他渾身上下轉了一圈,又目露狐疑問姜離。
“你認識他?”
姜離沉吟片刻才點頭,擡起頭用那雙怯生生的眼去望她養母。
陳媪冷笑一聲,用力拽了拽姜離的手,許是力氣過大,以至于姜離皺眉。
陳媪搖了搖頭。
“這位小公子,我家娘子說了她可不認識你。還請回吧。”
她微微低下頭,又毫不猶豫扯着姜離的手臂往回走。
“你不是她的生母,憑什麼事事都替她做主!”
楊濯怒吼。
他自己也沒意識到這樣的話就這樣脫口而出了。
陳媪的腳步倏然停下,慢慢轉過頭,先是擡起眼睑,眸子裡的黑越發深沉,像黑色的鵝卵石,有着圓潤光滑的表面,卻是從内而外的深黑色。
“你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