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後面圍着許多同學,鐘在坐在位置上,正在整理試卷,衣袖半挽,手臂上青筋暴起,看起來忍耐到極點。
李仲明站在對面,外套散亂,喋喋不休:“我就是讓你讓一下,我要出去,你憑什麼推我?!”
“你别他媽的傻逼了,這麼大地方你非要從鐘哥這走,”趙為打圓場:“算了算了,給我個面子今天就算了。”
旁邊站着幾個同學也連忙幫着說話,圓眼睛的女生說:“好啦好啦,你從前門走,我給你開門行不行,幹嘛打擾我爹睡覺,服了。”
李仲明肉眼可見的害怕鐘在,但他嘴上仍舊不依不饒地罵道:“沒爹沒媽的死窮鬼,狂什麼?”
他聲音不低,還未等其他人反應,鐘在猛然起身,摁着他的頭砸在旁邊的課桌上。
“咚”的一聲,伴随着桌上書本、黑筆七零八散落地的砰聲,教室瞬間安靜。
片刻李仲明疼得嚎叫起來:“你敢打我?!!他媽的你等着退學吧,傍富婆你還拽什麼,你等着讓你狂!”
他一邊嚎,一邊驚慌失措,手忙腳亂地扒拉着鐘在。
鐘在的手牢牢地扣在他脖子上,并且有逐漸用力的趨勢。
親眼見到,陳霧圓才知道為什麼别人會說不敢攔他,鐘在身上戾氣逼人,兇性畢現,像野獸一樣,似乎誰碰誰死。
眼看要出事,陳霧圓也顧不得什麼了,趕緊上前拉開鐘在的手:“夠了,别在教室打架。”
碰到他手腕的那一刻,鐘在掀起眼皮看她,陳霧圓才發現他眼底布滿了血絲,眼神滾燙,濃厚的疲憊和倦意,和以往任何一次陳霧圓見到他的那種沒睡醒的懶散都不同。
陳霧圓甚至有種他快要跌倒的感覺。
沒由來的,心髒顫了一瞬,陳霧圓怕出事,李仲明的祖父當過教育局局長,要是真出什麼事,他家裡沒那麼容易罷休,她手上用了點力氣,幾乎是祈求:“松手,鐘在。”
出乎意料,鐘在很快松手了,目光在陳霧圓臉上停了幾秒,專注認真,随即徑直越過她,連晚自習都沒上,拎着書包就走了。
第二天,他沒來上課。
……
陳霧圓握了下手機,回答韓黎的問題:“嗯,當時學校裡有幾個要出國的,剛好都在一個機構裡,就一起了。”
當時是何惜文安排的,陳霧圓也沒反對。
韓黎聞言問:“哦哦,那你後來怎麼沒出國?”他摸着後腦勺說:“高一?你當時要真過去估計成我學妹了,學妹好!”
暧昧含笑的一聲,他旁邊他兄弟也起哄跟着叫。
何淨秋放下酒杯說:“你瞎叫什麼?”
楚榆星翻了個白眼,也罵道:“韓黎你有病吧,誰是你學妹,我們圓圓喜歡的又不是你這種類型的。”
旁邊衛怡說:“就是,李仲明都追不上我表姐,他以前偷偷給表姐送過題目解析,表姐還發過呢。”
“偷偷送?”何淨秋第一次知道,問道:“為什麼要偷偷送,自卑啊,覺得自己長得醜?”
“李仲明還可以吧,不醜。”
楚榆星在衛怡說起這件事時下意識地看向陳霧圓。
有人會偷偷給她送題目解析的事情,陳霧圓隻和她說過,當時她們的關系還可以,楚榆星問起,陳霧圓就說了。
後來她估計是說給衛怡聽了。
陳霧圓回望她一眼,其實也沒多失望,楚榆星大概不覺得這應該需要保密,陳霧圓粗略地解釋:“都是誤會,不要再提了。當時沒出國是因為當時我外公生病,走不開。”
當事人都這麼說了,其他人也不好再問什麼,話題很快轉開。
生日會還沒結束,九點多,陳霧圓找了個理由說自己要走了。
楚榆星驚訝地問:“這麼早,你回家有事嗎?多待一會我都好久沒見你了。”
陳霧圓搖頭,堅持說:“你們玩,我先走了,生日快樂。”
“這麼晚了,要不你等等,我叫司機送你?”
“不用,我打車了,馬上到。”
之前楚榆星生日,陳霧圓都陪到最晚,何淨秋約莫也看出點什麼,起身說:“我跟她一起,剛好我還要去給我媽拿公寓鑰匙。星星,下次再約,生日快樂。”
楚榆星才不情不願地說:“好吧,那你們路上注意安全。”
陳霧圓出來,何淨秋也跟着她一起等車,問:“你待會要回家?”
“不回,”陳霧圓說:“我還有事,你要是忙先走好了,我一個人就行。”
何淨秋把包換到另外一邊拎,挽住她的手臂說:“我也沒事,剛好就在這附近,一會我下來。”
“好,”陳霧圓也沒有多說。
坐上車,陳霧圓報了地址,給鐘在發了一條消息【我差不多半個小時之後到】
何淨秋要去靜安别墅區,路上她靠過來說:“星星可能還不知道韓黎和我說過想追你,韓黎這個人也不靠譜。”
其實今天韓黎表現的挺明顯的。
陳霧圓挺煩這些事,她說道:“你和韓黎說一聲,我暫時沒有談戀愛的想法,謝謝了。”
“我待會和他說,幸好沒早把你的聯系方式給他。”
何淨秋問:“李仲明是你朋友圈發過的醜醜老師?我還第一次知道。”
陳霧圓愣了下,一時間沒回答這個問題,她沒想好該怎麼說。
醜醜老師的字很灑脫,每次都給陳霧圓寫好幾張紙的解析,再難題到他那裡都迎刃而解,很長一段時間他都曾是陳霧圓枯燥生活的慰藉。
既然對方沒标注姓名,陳霧圓便沒有特意去追問過對方到底是誰,雙方保持着默契,好像不知道彼此的身份就能暫時的放下現實因素,慢慢靠近。
後來楚榆星問起,陳霧圓才稍微猜了下,說能時不時往她課桌裡塞紙的,估計也是班上的同學。
楚榆星翻着白字,不屑地說:“這麼醜的字,字如其人,他該不會是長得太醜,比較自卑才不敢當面送你這些東西?”
“他不會,他應該,”陳霧圓想想,描述自己的感覺:“比較狂,很張揚也很沉穩的一個人。”
很容易會給人安全感。
楚榆星哦了幾聲,對這幾張紙失去了興趣。
再之後,楚榆星打算追鐘在,有一天忽然和她說,知道醜醜老師是誰了。
陳霧圓當時還困惑,問是誰,然後楚榆星說,是李仲明,自己問出來了。
蘇城的高中是個圈子,一旦家庭之間有什麼牽扯,基本下一代的孩子們也都相互認識,楚榆星和李仲明在同一所學校上學,自然也有聯系方式。
她帶着陳霧圓去看,果然看到晚自習前李仲明把幾張紙放進陳霧圓的課桌裡,本來楚榆星興沖沖地要推陳霧圓和他碰面,但陳霧圓當時沒做好準備,說算了。
是他嗎?
何淨秋看她一直沒回答,善解人意地說:“算了算了,我不問了,反正無論是誰,你喜歡就行。”
陳霧圓腦子裡非常亂,跟漿糊一樣混亂,粘稠到無法思考。
到快何淨秋快下車的時候,陳霧圓才如實說:“我不知道該怎麼說,可能不是他。”
司機開了車門,何淨秋下車,陳霧圓也跟着下車換地鐵過去,冷風吹拂,接觸到外面的空氣,皮膚瞬間感覺到一陣涼意。
何淨秋攬住她的手臂送她去地鐵站,說:“楚榆星為什麼說李仲明是,我當初一直覺得你喜歡醜醜老師,但李仲明,感覺配不上你。”
陳霧圓很少發動态,偶爾發幾次大部分也都是九宮格的旅遊或者美食圖片,很少發關于她個人感情生活的,唯獨醜醜老師例外,何淨秋還記得當時她朋友圈隻配了這一張圖,文字是“醜醜老師的禮物,很喜歡,謝謝。”
底下超多人在問“醜醜老師”是誰,甚至都有人問到何淨秋這裡。
但陳霧圓沒回複。
能讓她破例發在朋友圈的,何淨秋覺得一定會是她當時比較在意的人。
何淨秋小心地問:“和楚榆星有關?”
陳霧圓慢慢地點了下頭:“關系不大,我和她之間更多的是我們彼此的問題。”
是楚榆星會把她的隐私說給一個和她關系不那麼好的表妹,是楚榆星發鐘在的動态裡,把她送給鐘在的禮物也列上去,凡此種種,陳霧圓都無法忍受。
何淨秋不說話了,陳霧圓轉過頭說:“我理解你,不需要你說什麼,我和你是朋友,你和楚榆星也是,你之前和她什麼樣現在還就什麼樣好了,沒關系。”
陳霧圓當時和楚榆星關系變淡時就意料到何淨秋會夾在中間難做,都是朋友,無論偏袒哪一方對她來說都很艱難。而且陳霧圓不需要别人為她妥協,每個人的生活軌迹都應該由她們自己做主,如果彼此目标一緻就偶有交叉并行,如果不一緻,那麼沒有交集也可以。
“我覺得朋友之間不該有欺騙,但有些事情我真的不想再對誰說了。”
她不想再向誰解釋什麼,關于鐘在,關于高一時候的事情,陳霧圓輕眨了下眼,黑色的睫毛像蝶翼般掠過眼睛,誠摯地說,
“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