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起艱澀地滾了滾喉結。
溫聿看着冷漠不近人情,實際上是個特别圓滑的人。他總能把距離控制在不遠不近的地方,因而愛他的人很多,因愛生恨的卻很少。
他做事總是很體面,無論到什麼處境都會給對方留一絲情面——保不準日後再相見。這一巴掌打下來,是溫聿在跟他告别。
溫聿以後都不想看見他了。
“我……”紀起迷茫了一瞬,他低下頭,想逃避溫聿宛如陌生人的目光,“這件事……以後再說。你先把身體養好。”
“現在說明白就行,”溫聿宛如生了鐵石心腸,“我們沒有以後了,所以也不用以後說。”
紀起肩膀微顫。
“你走吧,”溫聿說,“我不想看見你。我要休息了。”
紀起明明知道自己現在最體面的做法就是立刻離開,從此和溫聿斷絕聯系。溫聿是個成年人,他會照顧好自己。可是紀起還是忍不住擔心,他會擔心溫聿忙起來就不吃飯,擔心溫聿失眠,擔心溫聿為了工作無休止地透支自己的身體。
他愛溫聿,愛讓這種擔心在過去的五年裡幾乎和他的生物鐘融為了一體,時時刻刻想着溫聿早已成了他的習慣,根植在他的心髒深處,拔出來肯定要帶出一灘鮮血。
溫聿住了院,他更舍不得走。
可是溫聿不要他。
紀起痛苦不堪,可他知道自己不得不走。
“那我……”紀起深吸了一口氣,故作輕松,但微顫的聲線還是暴露了他,“明天再來看你。”
“不用。”溫聿說。
紀起苦笑了一聲,轉身離開時,他的眼裡突然蓄滿了淚水,眼淚落在門口,他突然有一種強烈的沖動,他要轉身回去,哪怕是用跪的,他也想跪着求溫聿不要這樣狠心。
紀起離開後,病房裡又恢複了安靜。
“神經病。”顧忌明對着紀起離開的方向翻了個白眼,旋即又殷勤地湊到了溫聿的病床前。
差點忘了這裡還有一個。
溫聿還坐在床上,轉眸看不見顧忌明,還微微擡了一下頭,他的眼裡冰冷一片。
顧忌明全當看不見,他甚至膽大妄為地把溫聿紮針的手拿過來看了看,略有後怕地嘀咕道:“還好沒鼓針。你怎麼能用紮針的手打他呢?”
想到這,顧忌明又不爽了,磨了磨牙:“媽的,再給他扇爽了。”
溫聿抽回了手。
顧忌明這才意識到溫聿已經一言不發地注視自己很久了。
顧忌明:“……”
他僵着脖子擡起頭,便看見溫聿漆黑的眼仁裡自己那副嬉皮笑臉的表情。
看着比紀起還欠扇。
顧忌明十分上道地把右臉湊了上去:“扇這邊。”
溫聿:“……”
溫聿的眼裡的溫度更低了,身遭的氣壓也低得可怕。
顧忌明:“……”
顧忌明又轉了一下臉,打着商量:“那扇這邊?”
“顧忌明。”溫聿終于舍得開口了,光聽這三個字顧忌明就知道大事不妙,他低着頭,壓根不敢擡頭看溫聿。
而溫聿倚靠在床頭,領口漏出大片雪白的肌膚,顧忌明看着看着被子就把目光挪到了他的領口處。溫聿皮膚皙白,像是一段上等的羅緞,他還瘦,一些血管就若隐若現,像是羅緞上獨特的色澤紋路,随着他的呼吸微微一起一伏着。劣質的病服在他身上都像是某大品牌做出的病房聯名款。
溫聿實在不想跟顧忌明有任何糾纏,且不說這人後來追到自己跟自己睡了一覺就斷崖式分手消失十年的事情,顧忌明失憶得太奇怪了,保不準裡面有什麼彎彎繞繞,溫聿不想跟他牽扯進去,隻能當斷則斷。
“謝謝你把我送來醫院,一會兒你把賬單給我,我把錢轉給你。”溫聿說完這句話,并沒有等來顧忌明的回應。
溫聿微微蹙眉:“顧忌明?”
溫聿有一種很不妙的感覺。
果不其然,顧忌明突然像是着了魔一般,試探性地悄悄把手伸了過來。
溫聿:“?”
溫聿順着他的手指看過去,蓦然胸口一熱,才發現顧忌明這神經病直接把手放到了自己的胸口上。
摸了兩下。
顧忌明神情蕩漾:“果然滑滑的。”
溫聿的臉徹底黑了下來。
顧忌明的手上突然覆上來一隻雪白的手掌,比他的手小了足足有一圈,僅僅隻是握住了他的四根手指,就已經握滿了。手指和手背都是涼涼的,唯獨手心帶着點溫熱,裡面的皮膚嫩得不可思議,軟綿綿的,像是小貓的肉墊,而手指上的骨頭卻是有點硌人。
顧忌明還沒來得及反應,一股疼痛陡然從他的手指上傳來。